夏日奇谈系列一：水鬼潭

我小时候在一个南方的小农村长大，一个地处偏僻而且传统古朴的小农村。每家每户占着自己的水田和地，日出晚归，敬着鬼神，做着仪式。

每年到了夏天，村子里面的小孩为了躲避酷热，都会下河下塘游泳戏水，几乎所有的男孩子都是游泳的好手，就连一些女孩，到了水中也像鱼一样。只有一个男孩例外，那就是我。

也许是因为天生体质的原因，我并不像其他农村孩子一般天生会生，我的脚从来不敢伸到河里去，一到池塘里就会失去平衡。我的家人也很早就注意到了这点，所以他们常常对我说：“详子，不要到水边去玩，更不要跟着别人下河里去。”

我从来不敢违背家里人禁止下水的命令，至少在童年的时候是如此。

一个男娃不敢下水，这在小孩子们里面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尤其是连女孩子都下水嘻戏了的时候，我所能做的就是在一旁远远地看着，为此，我曾没少受嘲笑。

村子里每一口能洗凉水澡的塘，每一条河里都可以是小孩子们的水上乐园，只有一个地方例外。

村子后面有一片小山林，在其中一座小山的半山腰上，有一个水潭，当地人都叫它：水鬼潭。

有关水鬼的传说在中国民间一直盛行，尤其是在中国南方民间地区，我们这里的老人以前常对小孩子说：不要趴着睡觉，落水鬼会来抓你的。

传说中，水鬼通常是失足落水或者是投水自杀的人，当然还有一些水鬼在活着的时候被别的水鬼给害死，死后充当了替死鬼。水鬼无法正常转世投胎，只能引诱别人淹死在水里，充当替死鬼。

水鬼潭坐落在一个异常清冷的半山腰上，哪怕是在夏日炎炎的日子里，这里也异常冷清。水潭旁边有一些不知名的坟头，就算是清明节，在它们的坟头上也见不到烟火。

据村子里面的老人们说，多年前，天灾人祸，许多人走投无路之下，投到了那个不知深浅的水潭里，后来，灾难过后，人们依旧能听到水潭里传来的哭喊声，那些冤魂，活着时走投无路自杀，死了也不得安宁，不得安宁，只能够一年四季日日夜夜在冰冷的湖水里面。

后来，水鬼潭隔三差五发生怪事，有人看到死去的妇人在水潭里面求救，有人看到一个老婆婆在水潭边跟别人说她的银元掉水里了，要别人帮忙捞一下，几个在潭里玩水的小孩都溺水了……村子里还有人莫名其妙地，浮尸潭中。

后来，村子里面就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不要靠近那个水潭，并告诫管好自己的小孩，不要去那个潭里面玩水。

这个不成文的规矩，就这样延续在数代人之间。

我们那个年代的小孩，活力四射，总是爱在田野之间上窜下跳，下河戏水摸鱼。而我小时候总显得不太爱动，沉默寡言。

那一年的夏天，毒辣的太阳仿佛要烤焦大地，又加上那段时间常期滴雨未下，闹了旱灾，村子里的小河也见不到多少水。

一帮忍受不了酷热的野孩子聚在一起，胆最大，最高最壮的阿武最先发言：“这鬼天气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连下河洗个凉水澡的地方都没有。”

另一个说：“是啊，村子里面的河啊，塘啊，全都干得要死，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下雨。”

一群人纷纷附合，每天都要上山采药的阿娇忽然说话了：“我昨天上山采药的时候，看到一个地方还有很多水。”

“哪里？”

众人急不可耐地问。

阿娇咽了口唾沫，说：

“水鬼潭。”

众人殷切的脸瞬间暗淡下来，水鬼潭的故事在村子里面无人不晓，这时候阿武似乎终于忍不住了。

“我说你们一个个怕什么啊，那个潭子不就是大人用来吓吓我们这些小孩子的吗？你们还真信了？”

“那个潭子里面有水鬼。”一个不太响的声音，一向沉默的我说了一句话。“而且这个时间了，等我们走到离这里很远的水鬼潭，天都黑了。”

阿武对我说的话嗤之以鼻，“水鬼水鬼，就知道水鬼，详子，还有你们，长这么大见过水鬼吗？连鬼都没见到过吧。”

我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连水都不敢下，我看你才是个胆小鬼，详子。谁都不许和大人说我去水鬼潭了。”

阿武说完就走，大家被他这么一搞，气氛也有点尴尬。随后，我找个借口也走了。

但是我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插另一条路悄悄去水鬼潭，我有不好的预感，如果阿武真的去了水鬼潭，他可能真的回不来了。

当我到达水鬼潭时，新月已经升了起来。我在一个树丛旁边，看到阿武居然真的在水里游泳，我正想叫他，喉咙忽然哑了，我赶紧捂住嘴巴躲进了树丛里。

阿武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但是他越挣扎，那东西就绑得越紧，他大声呼救，但是我知道在树丛里惊恐的我什么也做不了，我看着他在绝望与恐惧之中沉入了水里，渐渐看不到了。

我悄悄地离开了潭边，等走出一段距离头也不回地狂奔回家。

我看得很清楚，缠住他的，绝不是水草，而是一束来人的头发，头发下是一张张腐烂的脸。

直到很晚，阿武的父母才从一个小孩口中得出阿武去了水鬼潭，然后，在潭中捞出了他的尸体。

那件事情发生以后，村子里的大人再次反复叮嘱自己家的孩子，不要去那个潭子。提供那个水鬼有水消息的阿娇，从此上山采药，每次都会刻意避开那条路。她曾经偷偷告诉我，隔着好远，她好像都能听到水潭那边，阿武在水中凄惨地哭泣。

后来，旱灾过去了，河里面的水又重新涨了起来，但是在那一年的夏天，没有一个孩子再下水洗澡了。

但是后来我有时经过水鬼潭，常常看见他在水中笑着要我下去玩，或者是在水中嘤嘤哭泣。而那些头发和腐烂的脸，依然在水中游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