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城的人鱼

我是一名旅行商人。

在此之前，我已经走过祖国大半的名山河川，粮食和水现如今所剩无几，但是今天，我却被好心的船夫带到了一座名为渔城的地方。

刚一踏上码头，我便看到一群工人在分杀着一条大得令人头皮发麻的怪鱼。

这怪物光是一张嘴就有三米宽，里面长满了参差不齐的尖牙，牙齿底部是黑漆漆的。再往上只有一只突兀圆睁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那眼神里所流露出的光芒，分明就是求救的信息。

我被它的眼神给触动了，可还没等我理清楚这种奇怪的感觉，一个强壮黝黑的男人举着一把锋利的尖刀，用力插进了鱼的胸部，摁住刀朝着鱼尾的方向刨去，一呲溜，鱼的肚子被划开了，里面的内脏顺着这条裂缝滑了出来，红的、黑的，块状的、长条的，都浸在血里，发出一股子腥臭的气味。

那条怪鱼就这样死了，眼眸里的光芒也暗淡了下来，再也无法对我流露出那样令人动容的眼神了。

即使我已走过许许多多的地方，也从未见过这样鲜血淋漓的场面，对于那条奇异的大鱼更是闻所未闻。

我捂住嘴巴，努力克制住这种血腥场面带来的恶心和害怕，催促着自己快点走过这个脏乱的屠宰场，脑海中却始终甩不去那条怪鱼求救的眼神。

走了好一段路，终于闻不到另人作呕的血腥味儿了，我赶紧甩开脑海里复杂的思绪。

渔城的空气潮湿又燥热，完全不同于外面的温暖，让我倍感压抑。

这真是一座奇怪的小镇。

随后，我走进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旅店，在此歇脚。

点了杯冰啤酒，半杯入喉，清凉畅快，整个人舒服不少。

接着，老板给我端来了一碟生鱼片，说是店内搞活动送的。

谢过老板，开始动筷，蘸了酱汁的鱼片鲜嫩爽口，美味无比，很快我就把那一碟生鱼片全吃完了。

老板见我吃的这么开心，笑呵呵的道：“这碟生鱼片的原料可是得来不易，怎么样，味道是不是很美妙？”

我对老板的话十分赞同：“确实美味，这是我吃过最鲜嫩的鱼肉了……咦，这是用什么鱼肉做的？”

我此前吃过各种各样的鱼，只要鱼肉一入口，立马就可以分辨出它是什么品种的鱼，可是这碟鱼肉我却尝不出来。

对于未知的探索，让我忽略了老板脸上奇异的兴奋表情。

老板答道：“这鱼别的地方可没有，是我们这儿的特产。虽说是特产呢……也不是每天都有的，不过，今晚就可以饱餐一顿了。”

“噢，看来你们是抓了条大鱼了，那确实有口福了。”我笑道，心里想着今晚我也可以跟着一起享享口福了。

“可不是呢。”老板嘴角上扬，脸上的怪异笑容让我后背寒毛直竖。

为什么我会觉得老板看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碟食物呢？

不做多想，我转移了话题，“对了，我刚才看见码头上有条很大的鱼，体型跟人差不多，这鱼是哪来的？怎么能长这么大？”

“很快你就知道了。”

“很快？”

“嗯，很快！”

老板的表情有些异常，那是一种用话语描述不出的怪异，让我心惊胆颤。

我不想再继续与这样奇怪的老板交谈，要了个房间，便上楼去睡觉。

走的时候，我总感觉老板在盯着我，那种目光，似乎可以望穿我整个人。

我心中有些不安，便加快了脚步。

这真是个奇怪的镇子，里面的每个人都很怪异，还有那条从未见过的大鱼，好心的渔夫到底是把我送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来了啊？为了安全起见，我明天一早就离开这个地方，躺在床上，我这样想着，很快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毫无征兆的，我的全身开始脱皮，奇痒难耐，我用力的挠着，却撕下一大片血淋淋的皮肤。

我惊恐的睁开了眼，看向全身上下，完好无损，原来是梦啊！

我舒了口气，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那个噩梦惊得我睡意全无，就在我正想起床出去走走的时候，后背却突然感觉一阵奇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钻动一样。

我当即伸手去挠，却痒的越来越厉害，怎么挠也不能减缓半分。

难道是我在外面漂泊了太久，难得洗澡一次，染上了什么皮肤病？

我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抓着后背，心有余悸的脱掉了衣服去浴室冲个澡。

打开浴头，水哗啦啦的淋向我的身体，带来一阵舒爽感，好像只有水，才能让我复活一样。

我通过镜子看向自己的后背，眼前的一幕却让我吃惊万分：我背部的皮肤竟然变成了青黑色，上面一排排的全是些细小的突起物，而且这些突起物居然像是鱼鳞？

我的皮肤上居然长出了鱼鳞？

怎么可能？

我赶紧关掉了浴头，仔细的查看。

水没了，我的身体再度传来一阵奇痒与剧痛，伴随着这种痛苦的感觉，我后背上的这些鱼鳞就像是星火燎原般疯狂的侵蚀着我每一寸的皮肤，它们肆无忌惮的生长着。

刹时，我的全身上下都长满了这些恶心的东西。

我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幕，我竟然变成了一个怪物，一个全身满是鳞片的怪物！

我的情绪已完全被恐惧所替代，但我的身体还在不断的变异着。

某种力量好似要撑破我的身体，一瞬间，我的体型开始夸张的变大，我的脸也跟着扭曲变形，脑袋如波涛翻滚着，我被恐惧和痛苦刺激得神志不清。

这时，门被打开了，我听见了旅店老板愉悦的笑声。

“今晚有大餐吃了。”

接着，一张网便朝我罩了下来。

我昏了过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我的身边围着一群人，他们手里拿着尖刀，个个表情癫狂兴奋的看着我，就像野兽看见食物般，这样的场景，像极了我刚来渔城看见的那一幕。

他们难道要像杀了那条怪鱼一样杀了我？

我想要挣扎，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

这时，我看到了原先的那条怪鱼，它脏乱的搁在那儿，身体已没有上次我见到它时那样庞大，因为它的一半身体，已经被人割了下来，血肉模糊。

随后，他们把尖刀刺进我了胸部，然后把我的腹部也剖开，我的内脏全被他们扯了出来，

血液从我的身体里永无止尽的往外冒，他们除去了我的尾巴，把我的躯体割成一块一块的碎肉。

我的嗅觉里全是血和那群人，不，是畜生的味道。

那个该死的旅店老板走到我的眼前，扭曲的笑着：“怎么样，鱼肉好吃吗？”

那碟鱼肉？

原来，吃了那碟鱼肉会让我变成怪物，这一切，都是旅店老板设计的。

我想诅咒他，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旅店老板大笑着拿起砍刀，一下又一下，像砍树般砍下了我的脑袋。

我已经无法感到疼痛了，只是死不瞑目的瞪着他，看着他把我的脑袋挂在了码头屠宰场的钩子上，那分明是一个鱼头，和那条怪鱼一样的鱼头。

那群畜生分完了食便渐渐散去，只留下一地的残渣，我绝望空洞的盯着码头前的海水，看着海水一次次的冲刷着码头，却无法洗掉这里血腥味。

几天后，有一只船靠了岸，下来一个人，很显然跟我一样是外地人。

撑船的还是原先那个好心的渔夫，脸上流露出和旅店老板一样奇异的兴奋表情。

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我归于虚无的神经突然被刺激了一下。

我对着那个外地人大声叫道：“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然而风中只有码头嘈杂的声音，我现在是个死鱼头，一个鱼头怎么可能说话呢！

他路过我时，显现出一副惊讶或恐惧的表情，就像我刚上码头时看到的那头怪鱼一样。

如此循环往复，我救不了那条怪鱼，自己也沦为怪鱼，他救不了我，也终将变成和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