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玥和小狐狸

罗玥这两天一直都在做梦，梦里有只纯白色的小狐狸，眼睛里噙满水汽，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看着她。

她没有放在心上，但是时间久了，她白天也能想起这只狐狸来，也许是它太可怜，让她想到小时候的自己，被她爸喝醉酒暴打之后的样子。

思前想后，她最近好像没有跟狐狸打过交道，难不成是因为那件衣服？

生日那天，顾北辰送了她一件皮草短外套，米色的衣身，搭配着白色的狐狸领子，皮毛柔软光滑，她非常喜欢。

于是，她将衣服拿出来放到床上，对着领子问道：“小狐狸，我梦到的是你吗？”

房间里静悄悄的，阳台上的风将衣服的皮毛吹起，轻颤了几下，没有声音回答她。

罗玥失意地笑笑，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居然将做的梦和现实混为一谈，她重新将衣服挂到衣帽间，洗完澡将自己打扮一番，然后出门了。

今天是她和顾北辰约会的日子，他们一起吃了晚饭，又去看了一场电影，本来已经订好酒店，但是顾北辰接了个电话后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罗玥走在人流熙攘的大街上，冬日的寒风吹来有些冷，她将衣服捂紧了些，不时地朝手心哈着热气，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条灯光昏暗的小巷子附近。

一辆面包车突然急停在面前，她反应很快，见车门拉开，立马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后面有个粗暴的咒骂声响起：“TM的，那小婊子跑了，追！”

她踩着高跟鞋，慌不择路地向前跑着，不知道跑了多久，她一下子撞进一个人的怀里，这人身躯高大，胸膛很硬，罗玥吃痛了一声，便被拉进了一条黑漆漆的巷子里。

等到面包车从外面疾驰而过，罗玥才松了口气，她依稀可以看清拉她人的轮廓，是个线条硬朗的英俊男人。

“你，你......没有......事吧？”

奇怪，这男人是个结巴？听声音好像，还是个娘娘腔？

罗玥想到电视里一些身材健硕，但是说话很嗲的男艺人，不由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于是和身边的男人拉开距离，匆忙说了声“谢谢”便消失在夜色里。

身后的男人靠着墙壁倒在地上，一个白色的毛茸茸的东西现了形，循着罗玥的气味和步子一颠一颠地追了上去。

回到家里，想到路上遭遇的事情，罗玥还心有余悸，她脱了外套躺在床上，揉捏着太阳穴。

“啪！”地一声，客厅有东西摔在了地上。

她一下子从床上弹跳起来，拉开床头抽屉，拿出一把剪刀，蹑手蹑脚地走向客厅。

客厅的灯光亮着，并没有人进来的迹象，地面上有一只被打碎的玻璃水杯，渣滓溅了一地。

“咕哝、咕哝......”

她警惕地循着声响望去，只见她养鱼的玻璃缸里，一只白色的小狐狸沉在水底，嘴巴里正向外冒着水泡。

罗玥身体放松下来，用手敲着鱼缸，小狐狸张开嘴，一条奄奄一息的金鱼从它嘴里吐出来，一晃一晃地飘到水面上。

原来是偷吃金鱼掉进去了，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不知道狐狸会不会咬人，于是戴了厚厚的手套将它从水里拎起来，又拿出吹风机将它吹干。小狐狸乖乖地躺在毯子上，偶尔两颗乌黑滴溜的眼睛弯一弯，将尾巴翘得老高。

等收拾干净后，罗玥把小狐狸放到床上，她想到了那件皮草外套，于是将衣服从衣帽间拿出来，指着领子问道：“这个，是你吗？”

小狐狸呆愣地看着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看它这个样子，罗玥一时玩心大起，自言自语地说道：“哦，我知道，你死了被做成衣服，然后呢，魂魄就附身在你这只狐狸身上，你现在想来拿走衣服，对不对啊？”

“才不是呢，衣服那个是我后来用狐狸毛变的！”

空气凝固了两秒，突然，罗玥像是被雷劈了一样，从床上跌到地上。一只狐狸，怎么可能会说话？

“姐姐，我不会伤害你，你不要害怕！”小狐狸从床上站起来，摇着尾巴说道。

说不害怕是假的，罗玥哆嗦地从地上爬起来问道：“你是狐狸精还是什么鬼？你在我这里干什么？”

“姐姐，我是深山里修炼的九尾狐，不小心被抓做成了你们人类的衣服，就是姐姐拿的这件，我刚修复肉身，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姐姐，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小狐狸说完就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眼睛里含着泪水。

罗玥最怕小孩子哭，她语气缓和下来，有些头疼道：“那你刚刚说衣服是你用狐狸毛变的，又是什么意思？”

“怕姐姐你看到衣服没有我的毛毛不开心，所以我就又变了个放在上面。”

“好吧，算你还有点良心，你呆在这里可以，但是灵力恢复了就得走，知道吗？”

“嗯嗯，谢谢姐姐！”

罗玥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慢慢接受小狐狸会说话的事实，平时她上班，小狐狸就在家里乖乖地待着恢复灵力，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生活过得挺平静。

下班后她觉得无聊，会将小狐狸放到包包里一起去逛街，买到好吃的就分它点，没有人时她就侧过头跟它聊天，偶尔她也会在家烹饪点好吃的，和小狐狸边吃边看电视，渐渐地两人就变得熟络起来。

工作不开心她会跟小狐狸吐槽，心情好时会在小狐狸面前大叫大闹，有时候午夜一起吃着薯片看恐怖片，累了就相互抱着睡在沙发上，她也不用担心第二天会迟到，因为小狐狸会准时叫她起床。

她的工资虽然不高，但是顾北辰之前有给过她一些零花钱，所以保证一人一狐的生活还是没有问题。

说到顾北辰，自从上次接完电话消失后他就没有联系过罗玥，以前他不联系她的时候，罗玥会觉得很失落和无聊，现在有小狐狸在，罗玥倒觉得也没有什么，甚至有种和小狐狸在一起会更开心的错觉。

等到顾北辰给她发来消息时，已经离上次两人约会过去一个月。

短信的内容只有四个字，老地方见。

罗玥心里有些奇怪，顾北辰从来不会给她发短信，有事情的时候都是直接电话，因为两人之间的约定，她不可以主动给他发短信打电话，所以她并没有打过去仔细询问。

她从衣帽间里拿出一套白色套装，准备换衣服的时候，她心里突然伤感起来。

每次和顾北辰约会，她都需要化淡妆，穿浅色衣服，这是顾北辰的要求，他说他不喜欢妖艳俗气的女人。

但其实，罗玥喜欢亮色的衣服，比如红色。

想起来，她好像从来没有对顾北辰说过一个“不”字。他说不可以吃油腻食物，她说好，他说不可以大声说话，她说嗯，他说举止要大方得体，她点头，他说女人要听男人的话，她就一直对他唯命是从。

就算后来知道他有家室，罗玥也只是在他面前低声抽泣，连大哭大闹她都没有。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并不喜欢这样，犹豫了一下，她将白色套装放进了衣帽间，挑了件淡红色的小礼服，这还是小狐狸让她买的，说很符合她的气质，清纯又妩媚，不知道它那么小怎么会懂那么多。

出门的时候，小狐狸还在旁边一直念叨，说要吃她做的爆炒河虾。

罗玥摸着它的头安抚道：“姐姐有事情要出去，回来再给你做好不好？”

小狐狸乖乖地点点头，看到她消失在电梯口后，便跑回房间跳到阳台上，过了一会儿，它见罗玥在楼下上了车才恋恋不舍地重新回到沙发上。

顾北辰喜欢安静，所以每次约会的时候，罗玥都会选择偏僻一点的地方。

诗华轩地处闹区外，环境优雅，他们经常会来这里。

服务员在门口问了她的身份后，恭敬地跟她说了句“请”，她便被带到了二楼的一个包厢，没有见到顾北辰，她却见到了一个年轻女人，从罗玥进门开始，她的眼睛便一直在她的身上。

这个女人身量苗条，气质典雅华贵，举手投足尽显风情，罗玥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脸上带着询问的目光。

“我是顾北辰的妻子，说吧，多少钱愿意离开他？”

虽然早知道有这样的一天，但是罗玥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她有些局促，在这个女人面前，她无论怎样都是理亏的一方，可是和顾北辰在一起的初衷她没有想过为了钱。

“对不起，我想我应该离开了。”她忍着眼中的泪水，站起来急匆匆地推开门。

她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脚步不稳地出了诗华轩的大门，一辆出租车停在她的跟前，她捂住脸上流出来的泪水，拉开车门坐在后面，不知道哭了多久，最后在昏昏沉沉中睡了过去。

等罗玥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四肢被捆绑，躺在一处荒坡上，嘴里被塞了东西，有灯光照在她脸上，旁边有几个粗犷的男人正盯着她，其中一个便是刚刚的出租车司机。

一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走过来，弯下身子蹲在她旁边，罗玥认出来，是在包间里的女人，也就是顾北辰的妻子。

“本来想着拿钱让你走人，既然你不识趣，那就不要怪我了，埋了她！”女人的眼神此时变得怨毒嫉恨，与在诗华轩的样子判若两人，她身后的女人和那几个男人交代什么后，便和她一起上车消失在了夜色里。

罗玥惊恐地看着旁边几个男人，他们眼中充满了猥琐的神色，一脸笑嘻嘻地向她靠近，一人开口道：“上次让你跑掉了，这次看你还怎么跑，哈哈哈！”

罗玥睁大双眼，眼泪疯狂流出来，从来没有经历过如此的绝望，她使劲地向后挪动身子，心里一直在呼唤着：“北辰，救我，顾北辰......”

“嗷嗷——嗷嗷——”一阵怪异的动物叫声从林子里传出来。

那几个男人停住脚步，诧异地相互看了着，其中一人打着灯光朝那边走去，刚靠近林子，他便被什么东西拉了进去，嚎叫两声后就没有了声音。

剩下的两个人有些害怕地看了看罗玥，其中一个人捡起了地上的木棍，接着朝林子方向走去，另一个人走过来将罗玥扛到肩上，准备将她扔到旁边挖好的坑里面。

罗玥“呜呜”地叫着，恐惧让她不停地发抖，这时，她听到林子那边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动，只见模糊的夜色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冲出来，与拿着木棍的人拳脚周旋，想要冲过来救她。

是他......吗？那个侥幸逃脱的晚上，他救了她，她看着他不太清晰的轮廓，觉得自己的头晕晕的，这才发现胳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受了伤，正在汩汩地冒出鲜血，一路流到了地上，感觉头部越来越重，她终于昏了过去......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她感受到阵阵颠簸，还有一阵温暖的气息，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一个男人的怀抱里，他抱着她正努力地奔跑着，后面有人在奋力追赶。

“你是谁？”她迷糊地问道。

“是......是我，你......别说话。”

结巴，娘娘腔，是他没错了。

罗玥放下心来，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猛地突然顿住，她抬起头来向后看去，原来这里是一处断崖，他颤抖着跪在地上，不一会儿，他那高大的身躯渐渐地变成了一只白色狐狸，这只狐狸她再熟悉不过了。

“姐姐，对不起，我的灵力有限，变人不能太久，我是九尾狐，还......还有灵力护身，我没事，姐姐你快逃吧！”小狐狸趴在地上，虚弱地说道。

“小狐狸，姐姐带你一起走！”

罗玥抱着小狐狸支撑着站起来，这时候，后面的人追了上来，看着罗玥一脸的凶相骂道：“M的，臭婊子，看你还往哪里跑！”

看着逼近的人，罗玥觉得有些好笑，甚至觉得有些悲凉，和顾北辰这么多年，到最后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他知道今天的她会死吗？他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想起她吗？他到底爱还是不爱她？爱的话，又有多爱？

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她看了下漆黑的山崖，抱紧了小狐狸，于是向后纵身一跳，周围黑漆漆一片，耳边刮着呼呼的冷风，寒冷到她的骨子里，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她感觉怀里变得温暖起来，睁开眼低头看去，只见小狐狸变出男人的身躯和四肢，将她紧紧地包裹，然后将自己的身躯移到她身体下面，没有变化的头部缓缓地张开嘴，轻轻说道：“姐姐，你要好好活着！”

坠地的前一刻，罗玥感觉自己的身体飘忽起来，她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她妈重病躺在医院，她爸喝醉酒闯进去，拽走了她的钱包......退学后她找不到工作，三天没有吃饱饭，蹲在路边直哭......和顾北辰的相遇，还有相爱......

......

“哗啦啦——”

“哗啦啦——”

“哗啦啦——”

嘈杂的声音在不停响着，混杂着的还有水的激荡声音，伴随着罗玥的身体起起伏伏。

她的意识有些涣散，感觉自己一只胳膊被什么拉扯着向上提，一股寒气灌进了她的鼻腔，然后胸口被按压，“咳咳咳”，她猛地吐出来一口污水，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便是一个盛着污水的圆形水潭，耳边是“轰隆隆”的机器声音，旁边有人给她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她伸手接过来喝了，将嘴里漱了几遍，吐出残留在口腔的污水。

“好了，好了，没事了，你先休息一下，救护车正在路上！”

罗玥用水洗了下脸，这才看清自己正坐在一处泥泞的土丘上，起重机正从水潭里面拉起几辆私家车。

她想起来今天去见客户，车子行驶在山下的高速路时发生了泥石流，和旁边的车子一起滑进了水潭里。

旁边有人过来给她的胳膊清洗伤口，包扎，她将米色的皮草外套脱了放到地上，将毯子裹在身上，犹豫了下，找人借了个手机。

“您好，哪位？”电话那边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北辰，是我，”她顿了顿，接着说：“这边发生了泥石流，车子掉进水里了，胳膊受了点伤，不过没事。”

“嗯，没事就好，需要我过去接你吗？”电话那边语气平缓，没有一丝情绪。

罗玥深呼一口气，忍了忍，说道：“北辰，我做了个梦，梦到我死了。”

那边沉默了下，声音稍微拉长放缓道：“乖，别瞎说。”

“北辰，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我喜欢吃爆炒河虾，你知道我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吗？我喜欢红色，我还喜欢逛街，喜欢看恐怖片，喜欢到热闹的地方约会，这些你都知道吗？”罗玥再也忍不住，眼泪疯狂地流下来。

“乖，别闹，你今天怎么了？”电话那边语气有一丝不耐。

“我，就在刚刚，差点死掉，你问我怎么了？这么多年在一起，你有真正的关心过我吗？”

“玥儿，我很关心你，你是知道的，你先找个地方休息，我等下安排人过去接你，你听话！”

“北辰，你会为我离婚吗？”罗玥擦掉眼泪，平复了情绪，咬着嘴唇最后问道。

电话那边又是一阵沉默，还有刻意压抑住的叹息声，最后声音传过来说道：“你知道是不可能。”

罗玥捂住胸口，忍住身体的颤抖，轻声说道：“我们分手吧，这么多年在一起，我也累了，谢谢你！”

她挂了电话，抱着双腿膝盖失声痛哭起来，好像多年来受的委屈终于得到释放，哭得肆无忌惮。

周围的人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以为是劫后余生的痛哭流涕，有人朝她递纸巾，她不管不顾，拿在手里就往脸上擦，鼻涕和眼泪都连在一起。

想到刚刚的分手电话，她从旁边捡起手机，嘴里不由念着：“小狐狸......”

鬼使神差地，她在搜索框位输入白色九尾狐几个字，可是搜索了半天，只有几个简短的解释，什么青丘，涂山氏，音如婴儿，上古妖兽等等。

“挺可怜的，尾巴断了，这后面的腿流了这么多血......”

罗玥正看着，旁边几个检修路段的人围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她放下手机，歪歪斜斜地站起来，拨开围着的人走进去，只见一只浑身泥浆的狐狸躺在杂草丛里奄奄一息，看到罗玥后，慢慢地合上了双眼。

“还真有狐狸啊！小狐狸？”罗玥将它抱起来放怀里，用毯子裹着它，一脸的开心和心疼，好像刚刚哭得稀里哗啦的不是她。

这个时候，一辆救护车缓缓地开了过来，罗玥作为伤号，被旁边的人扶到车上，上车前她朝人群里喊了声：“先生，不好意思，你手机我放地上了，谢谢你啊！”

手机的主人捡起手机，好奇地翻了下屏幕，有段话写着：“九尾白狐乃上古神兽之一，有逆乾坤之神力，出于青丘，食青丘婆罗果修炼，可入仙位，若仙途中弃，则断九尾，入凡人道。”

一阵风吹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旁边地上米色皮草外套上，白色的狐狸领子已经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