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逝者上路

新闻报到了一起发生在境外的车祸。一辆由境内旅行社发出的旅游大巴，行驶在盘山开发的公路上，发生了意外。大巴翻下了山，滚落到了山底。翻滚的过程中，大巴上的人全部被惯性甩出了车外，因为没系安全带。包括驾驶大巴的司机和带领团队的导游，全部死亡。死者的家属们陆续的赶到车祸发生地的殡葬馆，认领死者的遗体，签字，办手续。或者委托殡葬馆火化，带着骨灰回国。或者致电回国，与死者老家所在地的殡葬馆联系，委托他们来灵车，接死者的遗体回国。落叶归根，要把遗体运输回故乡，在故乡的土地上办理丧事。

某殡葬馆接了一张订单，一个黄姓死者的遗体，委托人要求运输回故乡。由殡葬馆来灵车，把黄姓死者的遗体置放进灵车内配备的冷藏柜中，长途运输回目的地。驾驶灵车的司机是周福深，在殡葬馆做司机已经两年。不是单独一个人出这趟长途，同车随行的还有新入殡葬馆做司机的梁卫。是他本家的堂弟，沾了亲戚关系。周福深照顾他是新手，又是第一次跑长途，就尽量的让他坐在副驾驶座上多休息。直到自己困乏了，才换他驾驶灵车。自己小睡一两个小时后，就醒了，再继续坚持着驾驶灵车赶到境外的殡葬馆，见到了等在殡葬馆的委托人。两个人合力抬着黄姓死者的遗体置放进灵车内的冷藏柜中，关上车厢门，开始了回程。

周福深驾着车，梁卫戴着蓝牙耳机听有声小说。方向盘边的咖啡架上放着一杯周福深在休息站购买的热咖啡，喝着提神。副驾驶座上，梁卫在睡觉。他睡到醒了，睁开眼，看见车窗外面是天黑了。时间是深夜十一点多钟，灵车停了，停在一片漆黑周围不见灯光照明的环境中。梁卫奇怪，堂哥周福深怎么把灵车停了也不叫自己一声。周福深不在车内，梁卫望车窗外面，借助着车头灯光的照明，看见灵车停在一条狭窄的只容一辆车单行的路上。路的两边都是树林，漆黑一片的树林没有灯光透出。梁卫降下车窗玻璃，探头出去呼喊堂哥周福深。希望可以听见他的回复，但只听见夜晚的风声，呼呼的刮过。

他缩回了脖子，用手机拨打堂哥周福深的手机，听见手机的铃音声响起在驾驶室内。他寻着铃音找手机，看见手机就掉在驾驶座的椅子下面，躺在踏脚垫子上，持续的响着无人接听的铃音。梁卫弯下身，拾起了手机。想通过手机联系到周福深，不可能了。他打开了车门，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鼓足了勇气，伸腿出去。鞋底接触到了路面，发出了碎响。梁卫用电筒光照向路面，是铺的碎石子。他绕着灵车走一圈，晃动着电筒光照向周围的树林，照见的只是树林中错杂的树木枝干，照不进树林深处的漆黑夜幕。

他实在是没有勇气独自一个人走进树林中去寻找堂哥周福深，他选择了报警。他用手机百度地图，卫星定位到自己目前的所在。堂哥周福深驾驶着灵车偏离了返程的路线，停在连接着两个村子之间的路上。管辖区的派出所接警后，两个值班的警察和一条工作警犬出勤。十分钟后，警车停在了梁卫的面前。工作警犬跳上了敞开着车门的驾驶室，嗅着鼻子在驾驶室内嗅气味。嗅了一会儿后，它敏捷的跳下灵车，沿着铺着碎石子的路面继续嗅着气味。一路嗅到了灵车的车尾，它停住不走了。抬起头，抬的高高的，鼻尖贴近灵车关闭着的车厢门，贴近了车门的接缝。嗅了嗅，嗅到了更浓烈的气味。警犬吠着，一连吠了几声，情绪显的激动。

警察要求打开车厢门，梁卫连忙打开了车厢门。不用钥匙开锁，本来就不是会被贼匪惦记的贵重物品。敞开门的车厢里，只有一只冷藏柜，是用来放置长途运输回国内的黄姓死者的遗体，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警察继续要求打开冷藏柜，要看里面放置的黄姓死者的遗体。梁卫掀开了冷藏柜的盖子，里面的遗体令他吃惊，竟然是失踪了的周福深。本来放置在里面的黄姓死者的遗体，却不见了。梁卫被带回了派出所，法医对周福深的遗体做了尸检。他没有遭受到外力伤害，也没有被药物昏迷。他平静的躺在冷藏柜中，死于低温，冻死在了冷藏柜中。

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是梁卫害死的，梁卫得获自由返回了殡葬馆。已经回到国内的委托人闹上了门，要求殡葬馆赔偿他失去黄姓死者的遗体而遭受到的精神伤害。狮子大开口，要得到一大笔钱。殡葬馆不能接受委托人提出来的价码，一番讨价还价，展开了一场拉锯战。持续了十几天后，终于在法官出面调解后，在庭外达成了和解。殡葬馆赔偿了委托人一笔钱，像割了一块肉般疼痛。

周福深的家属也不是软柿子，也跟着委托人的节奏追着殡葬馆要求得到抚恤金。他的家属认定他是因公死亡，就该得到高额的补偿。殡葬馆已经损失了一笔钱，岂肯再次的割肉，就把梁卫拖入了阵营。涨他的工资，加他的福利，当了殡葬馆的说客，劝说堂哥周福深的家属，降低了对抚恤金的要求。

当这些纠纷处理完了后，梁卫继续在殡葬馆做着灵车司机，享受着殡葬馆给他的优待福利。但他的日子过的不安心，几乎每天都会梦见死掉的周福深。梦见他坐在驾驶座上，双手扶着方向盘，载着梁卫坐在副驾驶座上。车窗外面的漆黑一片的夜幕中，被车头灯光照见了路两边的树林。梁卫再转过脸去看周福深，他也转过脸来看着自己，还咧开了嘴，邪恶的笑着。突然，周福深张大了嘴巴，上排的一对尖牙伸长了，扑向了梁卫。“啊！”他大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了。

一个月后，殡葬馆又接到了一趟长途运送遗体的订单，只是这次不用出境。梁卫驾驶者灵车驶到了边境线上的一座小城，在那里的殡葬馆接收一具遗体。没有人陪同他跑这趟长途，周福深死了后，原先还在职的另一个司机辞职了。他惜命，不想步周福深的后尘。只梁卫一个司机，驾驶着载着遗体的灵车赶路。天黑了后，途经公路上的休息区停下，他购买了即饮的热咖啡，带上车。一边驾驶着灵车返程，一边喝着热咖啡提神，戴着蓝牙耳机听有声小说。夜深了，蓝牙耳机里正在播讲的有声小说出现了电流干扰音。越来越响，盖过了有声小说的声音。最后，只听见蓝牙耳机里传出电流干扰音。

梁卫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抓起手机，触摸着手机的屏幕，要刷新一下正在播放的有声小说。冷不防的听见，只有他一个人的驾驶室里有别人出声叫他，“梁卫。”他的猛转过脸去看声音的来源，竟看见了死去的堂哥周福深，就坐在他的身边。“啊！”他大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了，是坐在驾驶座上睡着了。灵车已经停了，梁卫借助车头灯光，看车窗外面的环境。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一条没有一点灯光的狭窄的路，两边是枝干错杂的树林。他想起来，就是周福深死前最后停车的地方。他一脚踩油门到底，要驾车逃离这里。灵车的车轮在铺着碎石子的路面上打滑了，冲入了路边的树林，撞到一棵粗壮的树，停住了。

交警出现在车祸现场是天亮了以后。村民出行，发现路边的树林里有一辆厢式车撞在树上。树枝的尖端扎破了车前挡风玻璃，刺中了驾驶座上的司机梁卫，他死了。交警打开了车厢门，看见里面运输遗体的冷藏柜，敞开着盖子，放置在里面的遗体又不见了。运输遗体的梁卫已经死了，开不了口接受警方的盘问，遗体的下落就成了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