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门花瓶

五年前，我曾在本地的青龙山公墓做管理员，这一天换班，我刚到单位，就发现管理处被一群人围着，里面还有警察。

我赶快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同事告诉我，昨天晚上，一对夫妻的合葬墓被盗了。我一听，大吃一惊。这青龙山公墓，算是我们市最豪华的公墓群了，建立十年来，从来没发生过被盗事件。

何况，现在都提倡火葬，葬在这里都是人的骨灰盒，少数人会给逝者留下一点点的生前遗物，但大多不值钱，比如手机一类的。难道有人会为了这种不值钱的东西，冒着被捕的风险，来公墓来盗窃吗？警察在管理室盘问了一会儿，就带走了我的一个同事，那位大哥，正是昨晚打更的更夫。

我问张大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位打更的大哥为什么被警察带走了，难道他就是盗墓的人？

张大姐“咳”了一声：“老李那人多实诚啊，怎么会去盗墓？昨晚他被一个小年轻给灌了药了，昏睡了一晚上，一早上起来，发现那座夫妻合葬墓的石板都被电锯给锯开了。骨灰被撒了一地，装骨灰的一对瓷器，却被拿走了。”

“那小偷就是为了来偷一对瓷器？”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大姐又说：“话说这是头三年的事儿了，那时候你还没来这上班。三年前，两家老人送来了一对瓷器，来青龙山下葬。我就感觉奇怪，为什么好好不用骨灰盒，偏用这不结实的瓷器。后来才听说，这对瓷器，价值上百万。”

我听了一惊：“难怪会有人打这装骨灰的瓷器的主意。可这家人也太有钱了吧，竟然用上百万的古董来做骨灰盒？”

没想到张大姐连连摇头：“这要细说起来，可就更邪门了。这新婚的两口子是借度蜜月的契机，去外地淘古董去了。据说在古董市场上一眼就相中了这对古董瓷瓶，当场拍板买下了它们。可邪门的事儿也发生了，他们两口子在驾车回来的路上发生了车祸，两个人同时死亡，这对瓷器花瓶，却完好无损。两人的骨灰也是在外地火化的，这对瓷瓶，正好就用来装骨灰了。”

我一听，倒吸了一口冷气，感情这两口子去买瓷器，结果正好给自己买了一对骨灰盒。

第三天，打更的李大哥又回来上班了，一见我们就不好意思的摸头皮：“被吕小光那小子给骗了，给我送来两瓶啤酒，没想到一喝就倒，这一觉睡的，现在头还晕呢。”

“吕小光？他妈是不是个出马？”

“哎呦，小陶你认识吕小光？”

我只好尴尬的笑笑：“吕小光是我家邻居，他妈有次跳大神，说是被我奶奶上身了，还让我爸爸去给老人上坟烧纸。”

李大哥说：“这吕小光是老吕的儿子，没下岗前，我跟老吕是同事，没想到他居然养了一个这样的儿子。还搞上盗墓了。”

李大哥的话突然让我想起了一件事儿，这吕小光虽然坑蒙拐骗偷，但日常犯事儿却没这么高明。说起来，我在青龙山公墓工作这么久了，还不知道这墓地里埋着两个几百万的花瓶。吕小光又是从什么渠道知道的这事儿呢？

突然，我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吕小光的大哥。吕小光只是一个不学无术小学毕业就辍学的登徒浪子，可他大哥则不同，大专毕业后被分配进了邮局工作，可没过多久，就自己辞职，不知道哪里来了一笔钱，下海经商，开起了饭店。

半年前吕小光的父亲来过我们家一趟，他跟我爸炫耀说，自己的大儿子正在玩古董，一次就赚几十万，可比开饭店赚钱多了。

我隐隐地觉得，如果说谁有这个嗅觉，把手伸进了青龙山公墓，那这个人只可能是吕小光的大哥，吕小光不过就是一个工具罢了。其实这个因果关系并不难以推敲，所以我推测，这个案子应该不难破。

我们正聊着天，领导走了进来：“小陶啊，夫妻合葬被盗的事儿你也知道了，骨灰咱们已经收好了，明天人家的父母过来收骨灰。你呢，一个年轻姑娘，说话嘴甜，明天你就负责接待一下两对老人。尽量安抚一下人家，好吧？”

领导发话，我岂敢不听呢，赶快一口答应下来。但领导刚出门，所有人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青龙山公墓每个月的管理费就五百块，由于我们工作失误，连人家亲人的尸骨安全都未保护周全，换了谁不气愤，只怕明天肯定要被挨顿骂了。

第二天，我早早就站在管理处门口等着两对老人了，一碰面，两家老人虽然悲痛，对我却还算和气，丢了几百万的花瓶，竟然没有什么愤怒之情。不但如此，两家老人还都表示不再追究此事，甚至打算到派出所里撤诉。

交接仪式很快，两家老人又挑了一个骨灰盒，将两人的骨灰再次下葬。下葬过后，两家人都安然离开，我亲眼看见那男方家的老人，竟然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上车离开的时候，甚至开始笑着跟老伴聊天了。我真的不懂，谁会脾气好到这个程度。

这件事儿就这样过去了，三个月后，我考上了公务员，随之离开了青龙山公墓。多年后的一天，老吕又来我家，惨兮兮地让我爸爸帮他在网上挑一个胡琴。

谈起往事，老吕惨淡地说：“自从我大儿子车祸死了之后，家不成家，小光又因为盗窃打架，残疾了，现在靠替人家看狗，吃饭店剩下的食物生活。”我们一惊，不明白半辈子都春风得意的吕叔叔究竟经历了什么。

吕叔叔接着说：“都怪我那个大儿子，本来玩古董好好的，不知道听谁说青龙山公墓里有一对几百万的花瓶。就撺掇我小儿子去盗那装死人的花瓶。没想到，我大儿子带着花瓶去交易的时候，竟然出了车祸，当场就死了。小儿子没多久也出事儿了，跟人家打架，摔坏了脊椎，现在只能在地上爬着走了。”说完之后，吕叔叔已经泪流满面。

恍惚间，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一开始那两家老人，要带着这对瓶子给自家的孩子下葬。想来，这对瓶子必然是有什么邪门的地方，根本不宜留在活人身边。

当年，男方的父亲在上车的最后一刻，竟然笑了起来，那不是因为脾气好，而是在庆幸，庆幸这个邪物，终于被人取走了。只是从那以后，我就再没听说过那对古董瓷瓶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