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尸夜

我是八十年代初期生人的林区人。

初中毕业那年，我没考上高中，我爸爸就将我送去了军营。

这其实是林区年轻人一条找工作的捷径，两年志愿兵退伍后，就可以进入技校学习，待毕业，可进入铁路工作，成为正式的铁路职工。

到我那时候，退伍兵分配工作的名额已经非常少了。

家里几经斡旋，最终，我还是没能得到铁路正式工人的名额。

不过好在事情有所迂回，局里剩下一个车站烧锅炉的名额，将来也有转正的机会。

我不好再挑挑拣拣，二话不说就上岗了。

上班第一天，我从大厅走过，就感到一阵寒冷，当时可是七月份，是林区最热的时候，太阳直射下来能晒掉人一层皮。

我也没有多想，毕竟是第一天上班，跟周围同事都不熟悉，也不好多嘴多舌说些什么私人感受之类的话题，何况大厅里凉快也很正常，可能是房屋设计的功劳吧。

这是个小站，来往火车停留时间不超过十分钟，所以平常没什么活计可干。

在这里工作的十几个人都一副轻松自得的样子，再加上周边崇山峻岭，一片绿色，还真有点世外桃源的感觉。

锅炉房紧挨着大厅，这是平常领导和员工一起开会、聚会、吃饭一体的多功能厅，但它不像工务段行政办公楼那边那么考究，大厅的内侧还堆着一堆杂物，里面昏暗无光，我也看不清堆的都是什么。

站长就来了一趟，跟我聊了几句，然后说了一句，小高啊，不需要干活的时候，你就练练字吧，我听说你会画画，以后站里的板报啊、通知啊，就你来得了。

我一听，领导给我布置了额外的任务，那我就得好好把握啊，毕竟我还没转正，这正是我表现的好机会。

夏天锅炉房确实没什么活可干，吃过晚饭，大概晚上七点钟左右的时候，我就开始在锅炉房里练字。

突然，我听见大厅里有人声，很喧闹，听起来，像是一群人在搬箱倒柜。

我没有太在意，因为大厅纵深的部位，确实堆放着很多东西。可能是同事们又把什么东西运过去，摆进去吧。

过了一会儿，这吵闹声竟然消失了。我觉得奇怪，为什么来的匆匆，去的也这么快？

于是赶快出门查看，结果连个人影都没有。

换句话说，根本就没有人来过，因为如果有人来过，我不可能连个背影都看不见，没人有那么快的撤离速度。

锅炉房的工作，不是朝九晚五的规律工作，而是上三天白天晚上，接着休三个白天晚上，所以到了晚上，即使没有什么活儿，我也要睡在锅炉房旁边的值班室里。

值班室里总是有一股浓浓的烟味，这是白天那些职工过来聊天顺便抽烟导致的。

我天生怕烟味，闻到烟油味就恶心，只好在大厅里的沙发上打个盹。

刚睡着，突然被人一下子推醒了，我以为是同事找我有什么事儿，可睁眼一看，空荡荡的大厅，哪来的人？

实际上，职工大厅一晚上都有灯光照着，不远处就是候车室，那里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

这样一想，我觉得一个大老爷们实在不该矫情。

干脆闭上眼睛接着睡，可刚闭上眼睛，就感觉身边凉飕飕的站过来一个人。

这种感觉对于北方人来说再熟悉不过，每到冬季的时候，从外面回来的人贴近你身边时，你就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气。

这一次，我竟然不敢睁眼了，就这么一直紧闭着眼睛到四五点钟，听见有车进站，有同事喊着站台没水了，我这才敢睁眼。

我睁眼一看，眼前什么都没有，不过我不敢睡了，就这么睁着眼睛一直到凌晨四五点钟。

早晨站长来上班，看见我耷拉着眼袋，不禁问道：“小高，没睡好啊？”

我当时也是年纪太小，当着领导的面有啥说啥：“是啊，站长，昨天晚上七点多的时候，我听见大厅里有人搬东西，结果一出去啥人都没有。晚上，我还被人给推醒了，这觉睡得，真累呀。”

站长看着我的眼神有点复杂，旁边姓林的同事，突然瞪大了眼睛。

站长打了个哈哈说：“一开始出来工作还不习惯，正常的，咱们这工作轻松，但是条件确实是差了点，习惯了就好了。”

此时我已经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只好假装没事儿地说：“是，是。”

站长走后，姓林的同事，就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我有点生气，这姓林就是在看我笑话，觉得我跟领导说话太幼稚，我干脆不去看他，搭理也不搭理，自己一个人出去吃早餐了。

小站附近都是荒郊野岭，没有什么商家，所有的员工都是在小食堂里吃早餐。

我去的时候，其余的几个人都已经吃完了，所有的早餐，就只剩下两个包子，一个鸡蛋。我干脆全包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食堂大妈是个临时工，做这个职位的人，要常讨好领导和员工，因为只要一个投诉，她就面临着下岗。

见我一个人吃饭，大妈忍不住就一边打扫卫生，一边跟聊天，聊了一会儿，我赫然发现，我姓甚名谁，多大年纪，干什么活儿，家中几口人，全被这大妈问去了。

我也没介意，一聊的开心，我把昨晚遇到的事儿也说给她听了。

没想到这一次大妈的表情变了，她的表情，居然跟那个姓林的一模一样，一副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敢说的样子。

我有点不高兴了：“怎么了阿姨？”

那阿姨也是不敢得罪我，左看右看没人，这才小声跟我说：“孩子啊，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要跟站长说是我告诉你的，你知道吗，这大厅里面停着个人。”

停着个人是什么意思？

我忍不住接着问：“阿姨，你说停着个人，什么意思？”

“咳，就是停放着一个死人！”

“啥？停放着一个死人，大厅里为什么会停放个死人？”

“头两天路口撞死了一个人，正在联系他们家人，这不，遗体就先停放在大厅里面了。”

我一听，后怕的那种恐惧，就像一把冰做成的箭头，一下子就把我穿透了，那种感觉，至今想来来，依然让我头皮一凉。

后来，因为我的话领导也放在心里了，没过多久就联系到了那人的家属，怪事情也就不再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