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如歌

当嫩绿的草色渐渐变成深沉的墨绿，夏至已经过了一半。

明台土司站在用石头堆砌成的楼房上，倚靠着木头做的栏杆，拿着前几日儿子从洋人手里买回来的望远镜，朝远处的罂粟花田里眺望，心里未免有些压抑。

几个月前，土司家族里突然之间来了一个干瘦蜡黄老头，他好像是清朝政府派来的什么大官，喜欢穿一件灰色的袍子，手里时常拿着大烟。来拜访土司们的时候直接了当的拿出一包有花的种子。

“我这次来就是让你们发财的，只要将这包花的种子种在草原上，等到花成熟的季节我会派人的来收购。”他坐在兽皮的椅子上，闭着眼睛很享受的抽着大烟。左手的食指和拇指在不停的摩擦：“土司，放心好处少不了你们的。”

有的人突然拜访，有的事情突然之间发生，总归不能那么快的做决定。明台土司蹙了蹙眉，思考了许久，想去试试又害怕这包害人的花籽会污染西藏纯洁的土地。

“那我来试试吧。”

坐在他对面的麦明土司，站了起来。明台土司心里一怔，却又长疏了一口气。新的东西一出来的时候总该需要有人去试验，他心思缜密，不喜欢胡乱尝试，如今有人做了第一个，他就看看这东西到底能给人带来什么样的收益？

从冰天雪地冬等到了夏至，那一片片烈焰如火的罂粟花点缀在麦明土司的领土上。在六月末的时候，花瓣慢慢的凋谢，他们就用小小的刀片在罂粟翠绿的果实轻轻划上一个口子，乳白色的浆液随机就流了出来。就那点东西，明台土司万万没有想到能够赚好几十箱白花花的银子。

他心动了，可心动的人不止是他一个土司。那个汉人朝廷里来那个大官已经走了，没有人能给他们的罂粟花的种子。

有的土司带着一些珍宝首饰想来跟麦明土司换，但都被拒之门外。他有点恼怒，曾经冲动的想要挑起战争，但现在麦明土司的实力已经不可小觑。他辗转了好久，终于做了决定。

那天，雨将明台土司的领土上的粮食染成了金黄色，这天气不适合收割，但是适合找人谈心。

“土司，您找我？”

科尔其将健壮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上，将头放低，显示出现自己对土司的尊敬。

他用要眼神示意身边的人离开，朝着他挥了挥手。等到过了许久，确保四周没有人的时候。悄悄对科尔其说：“我要你……”

那声音太小，居然被窗外的冷雨给模糊掉了。具体说了什么，知道的人只有他们两个。

麦明土司的家在最南方，科尔其策马所到之处已经看不到他领土上半点罂粟花的痕迹，仿佛从来就没有过一样。

他暗自叹了口气，手里攥紧了卓玛给秀帕。他希望他能回来娶了这个善解人意的姑娘，但是如果不能回来……

想到这里他的心一沉，脸色瞬息变的苍白。他不敢再往下面想了。

“我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麦明土司的寨子里已经连续三天载歌载舞。他这次将所有的土地都种上了罂粟花，收获了之后便不用差人去收割粮食。前年库房的粮食他都没有卖，不会很担心吃食的问题。

这样下雨的天气，他喜欢在屋子里睡觉，可是因为床下藏着罂粟花的种子而辗转难眠。他小心翼翼的挪出那个放着种子的木盒，将它抱在了怀里。这样显得心安一点。

麦明土司喜欢晚上的时候去找地牢里看账本。那地方很久没用了，当初运回来的银子他没有选择放在库房里，而是在这里。

他喜欢钱，却又害怕失去。所以每天能够看到钱，心里踏实一点。

可是他今天晚上没有去，睡了一天之后。脑袋有点晕痛，就连走路都微带踉跄。麦明土司寨子里的庆祝宴会已经结束了，从四楼往下看去，那漆黑一片的地面还残留着一丝丝欢愉的火焰。

他悄悄走在用木板搭着的楼梯上。吱呀～吱呀～的声音让人觉得楼梯有必要重新改修过。

只是他突然听到的“吱呀～”声不止从这里传来的，还有第四楼的梯子。离他房间最近的梯子。

麦明土司头皮发麻，一股不好的预感让他全身上下不停颤抖。

“来人，来人。”

他的声音很大瞬息漆黑的底楼有了光。一群人往楼梯里挤，只听得到老旧的楼梯在痛苦的呻吟。

“土司，你看。”

勇士胡耳将一个人从四楼压了下来。从他的身上搜出了一包花籽出来。

科尔其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活着回去，麦明土司家的行刑师一定会将他抽筋扒皮让他的血流满整个地牢。

他心里一股硬气，直接了当的说道：“土司，既然你已经抓到了我，那就请杀了我吧。”

他居然做这样的事情，简直是不可以原谅，但是麦明土司敬佩这个人不畏生死的精神，惋惜的叹了口气：“我在你死前答应你一个愿望，说吧。”

“请麦明土司在我死后将我的头颅送回故乡。”

这个苍老的土司在他的面前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这是明台土司的阴谋，如今将科尔其的头颅割下来送回去，对他也是一种警示吧。

卓玛从科尔其走之后，夜里就时常做梦，梦到科尔其死了。他的头颅被装在一个盒子里，由麦明土司的人亲自送回。她痛心疾首，险些晕了过去。

“卓玛，卓玛！”

在黑暗里，她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那声音很熟很熟。

是科尔其的。

她高兴的问他：“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明台土司把我的头颅埋在了离寨子不远处地方，你把它挖起来。”

他的声音一下隐匿在黑暗之中，卓玛猛得从床上坐了起来。科尔其尸体是前三月被送回来的，她因为受大了打击一直精神不振。

可科尔其托梦，让她突然之间精神了起来。赶紧穿上衣服鞋子，趁着夜拿着铁锹去了埋葬他的地方。

她在月光下看到了自己爱人的耳朵里，生出了一朵朵红艳似火的罂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