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灯

爸爸的妹妹在我们这里称作幺么，这个故事就是珍幺亲口讲述我听的。

那时正值大跃进时期，砸锅练铁是股狂热的风潮，珍幺当时在一家镇上锻钢厂当普工，虽工作劳累，但每月有二十斤粮票补贴，小日子也算过得平静安稳，可一切自那一天开始全变了。

这天，珍幺抽空来到厂里员工小赵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热情递过张十斤粮票，祝贺说，小赵！快结婚了，姐来蹭蹭喜气，附份份子钱。

也许是婚期将近，家庭负担重的缘故，小赵显得疲倦不堪，只见他揉了揉迷糊的双眼，打了个哈欠，笑吟吟接过粮票，感激说，谢谢珍姐，过几天可一定要来吃顿便饭啊！

厂里其他员工也纷拥着递上贺礼，打趣道，小赵！可别忘了我们哦！我们可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小赵掐了掐大腿，强打着精神，不住点头说，那是！大家来捧场，小弟肯定不胜荣幸。

珍幺端祥了下小赵那浓浓的黑眼圈，关切慰问说，小赵啊！别太拼命了，身体重要啊！

小赵满不在乎地应和一声，扭头钻进了生产车间，又开始打炼钢材。

听着啪啪的击打声，珍幺无奈地叹息一声，“希望不要出事吧！”

那时候镇上还没通电，晚上都是吊顶一盏盆大的煤油灯，吃罢晚饭后，珍幺伙同一群女闺蜜缩在椅子上闲聊，没人注意到小赵倚在机器台上打着瞌睡，监工吆喝了一声点灯，那煤油灯噌得一下燃了起来，随着几位壮汉的拉扯，慢慢朝厂半空升去，突然小赵睡熟了，身子一歪，栽入了油灯火苗中。

噌得一下，小赵便燃成道橙黄的火人，只听到滋滋的声音，一股浓郁的胡焦味弥漫开来，整个工厂的工人全都沸腾了，你拎桶水，我拿灭火器，待将小赵身上的火苗扑灭时，他已化作黑漆漆的焦碳。

出了这档子事，那名监工被免了职，几位升煤油灯的工人也被记大过处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都辞工回家了。

厂里的规距是老张头，老陈头，老李头轮翻守门管钥匙，一个月后的那天正值老李头值班。

当晚，他正倚在棉床上边听着老式收音机，边眯着眼闭目养神，突然玻璃窗口传来嘭嘭嘭的敲打声，他拉开窗户，盯着门口的珍幺，客气问，小珍！这么晚了，有事么？

珍幺晗了晗首，嫣然一笑回应，李师傅！今天厂里发的新制工作服落工厂里了，这不，明天就要调取到别家工厂去交流学习，丢了多可惜啊！

老李头咽了口热茶，细心问，那小珍你这大半夜咋回去啊？

不回喽！就卧宿工厂的客房了。珍幺接过铁钥匙，拭了拭留海吆喝道。

在那工厂加夜班很频繁，工人在客房过夜常有的事，所以老李头就没多问，合上了玻璃窗。

过了一会儿，嘭嘭嘭的敲窗声再次传来，老李头以为还是珍幺，于是又伸手拉开窗户，热情问，小珍啊！还有啥事么？

半天不见人吭声，老李头抬头一瞅，只见一身着蔚蓝工作服的面熟男子低垂着头，便温和问，“小伙子，你有什么事吗？”

那男子点了点头，囔嘟一句，我煤油灯落生产车间的，麻烦了！

待那男子迈入工厂后，老李头吧唧着烟斗，喃喃一句，这人怎么这么熟悉？语气也好像听过？

老李头突得打了个寒战，这人身材像死去的小赵，面孔也像，连口音也极其吻合！

老李头颤抖着手，拎着煤油灯，推开房间的小门，呼唤道：“珍子，珍子！”

珍幺爬起声，应和着，李叔！出啥子事了？我在这儿呢！

老李头弓着腰，探到珍幺身房，严肃说，珍子！好像有外人进生产车间了，要不你陪叔去看看。

和善的珍幺当然笑着答应下来了，伴着老李头小心翼翼踱到生产车间门前，那门缝中透露出丝丝鲜艳的红光。

珍幺咬着牙推开铁门，只见一座人形煤油灯吊立在车间中间，那阴森的光芒映在地上呈殷红的血色。

珍幺惊叫一声，拉着年迈的老李头拼命朝门外奔去，但随着他们跑过一间间空寂的房间，只听到清脆的咔滋滋的声响，那房间里的煤油灯一盏接一盏的燃了起来，甚至那原本橙黄的光竟变成鲜艳的红，好像有东西在顺着煤油灯在追逐他们似的。

在门附近的拐角处，老李头凝重着脸，无奈叹息，珍子！你快跑，我去拿钥匙开门，去那方向。

珍幺欲言又止，但还是在老李头的催促下，还是脱下平底鞋，赤裸着玉足朝另一方围墙处跑去，只是她余光中无意中憋见老李头手里的煤油灯底部泛起丝红光。

珍幺意外发觉那追逐的血光停顿了片刻，又接着朝她追来，惊慌的她爆发出惊人的潜力，竟攀爬上了那二米来高的围墙，只身翻了过去。

当珍幺拦住辆空乘的出租车时，那八字胡司机忍不住担忧问，女士！你是不遇劫匪了？需要马上报警吗？

珍幺这才长松一口气，摇了摇头，回首望向厂房处，只见那老李头的门房处闪烁起红光，这时她才惊醒，原来李叔是为了救她……

珍幺恐惧望向广房，忐忑问，你看见那厂房的血光了吗？

八字胡噗嗤一声笑了，哪有什么血光啊？刚才不就煤油灯亮了么？妹子你是不太紧张了。

第二天，工人们发现老李头去了，他双目圆睁，挣扎着想甩开燃着的煤油灯的姿式，摊倒在房门口。

警察立即立案调查，当珍幺一五一十将经过叙述完，那中年警察撇了撇嘴，劝我们宽解下珍幺，说她心理压力过大，一天后法医检验也出来了，老李头死于惊恐过度后的心脏骤停。

从那以后，珍幺每天神经兮兮的，拉着每位过路人都讲述这段故事，语气中不时感激说，是老李头引开了它，帮她争取了时间。晚上，一点煤油灯，珍幺就急忙用被子裏住头，喃喃什么它就在灯后，追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