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货

上午八点，市中心的广场上挤满了人，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一起，一起仰起头看着二手贩卖市场大楼的楼顶。

没错，他们是来看跳楼的。

很快，陆陆续续又来了很多人加入到了围观的队伍中，还有很多人挤在广场边的炒货摊旁，一来他们可以买一些瓜子和爆米花来助兴，还有一个就是他们可以听到炒货摊老板讲讲跳楼男人的故事。

“真的，我不骗你们，我和楼顶上那家伙可是老相识了。”

老板点了一根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要说起来，他的命真是太苦了。”

老板说完后，卖了个关子，故作高深地看着众人。

“请您跟我们说说吧，大叔！”

一个系着红领巾的小女孩眼神真挚地看着老板，一个白领摸样的人带头鼓起了掌，顿时炒货摊响起了一阵热烈掌声。

过来几秒钟，老板在抬起手，示意可以停止鼓掌，等人群安静了以后，他又吸了一口烟，吐出一团浓浓的白雾，随后他清了清嗓子，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好吧，那我就说说吧！”

“虽然这听起来很怪，但是说真的，这家伙似乎和二手的东西很有缘分，你们知道吗？他其实还有一个比他大一岁的哥哥，而且他因为生下来心脏不好就被他父母嫌弃，没有他哥哥讨家人喜欢，从小到大他都是穿哥哥不要的衣服和鞋子，他哥哥不要的书包和文具。”

老板说完后，自己叹了一口气，突然看向大家。

“你们光听我说不觉得无聊吗？要不要买点瓜子，我这还有饮料，谁要买一瓶？”

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当然不愿意被打断，白领赶紧从钱包里掏出钱买了一瓶矿泉水，一个青年也买了一包瓜子，分给他旁边比他高了两头的女朋友，大家又赶紧催老板快一点说下去。

老板满意地点了点头，像是享受着大家崇拜的目光一样，又停了两秒，才继续说。

“似乎是老天也看不过去了，在他九岁那年，他的哥哥不知道因为什么病去世了，从那以后他的心脏也渐渐好了起来，不过我怎么说来着？这家伙就是和二手太有缘了，那年高考，他因为发高烧没有考上，又复读了一年，这时候家里也破产了，他用的手机都是他老爸不要的。”

老板把烧到底的烟头扔在了地上，踩了踩，继续眉飞色舞地讲着故事。

“后来你们猜怎么着，他毕业过后求职没人要，竟然跑到了二手市场来做搬运工，真是天意呀！”

老板又装模作样地谈了口气，还想再感慨一下，一个啤酒肚的胖子好奇地问了一句：“那你咋啥都知道啊！”

众人听后也开始起哄起来。老板尴尬地摆摆手。

“他每天下班都会到我这买点糖炒栗子，这都是他跟我说的。”

老板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他每次来，都是晚上下班的时间，我还哪有新鲜的，所以我每次都不得不拿别人退得给他，大不了少收一点钱，不过他很感激我的，说起来就是天意啊！”

“哦哦哦！”

大家立刻都投来了钦佩的目光，仿佛自己在见证一项神迹一样。那对情侣中的女生更是握紧瓜子，两颊通红地看着老板。

老板看见对自己情形有利，又针对啤酒肚起来：“你这个人，瞎操心，在这听了半天，我都没看见你买东西，你这个人啊，啧啧……”

啤酒肚难为情地挠了挠头说不出话来，老板刚想继续，突然不远处的人群传来了一阵骚动，跳楼男人的妻子来了，还有两个走路颤颤巍巍的老人，他们是跳楼男人的父母，听到消息就急忙赶了过来。

炒货摊前的人群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老板一脸的尴尬，对这种被抢去风头的行为感到不悦，不过抱着一颗看热闹的心，他也一路小跑了过去，看看接下来的发展。

“老公，你疯了吗？赶紧下来啊！上面多危险！”

男人的妻子首先跑到了楼下，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仰着头声泪俱下地劝着男人。

“哎呀，真是个好媳妇，多疼她家男人，你看，和电视上演的一样。”

一个抢到头排观众席的老太太用胳膊碰了碰她旁边的老闺蜜，两人开始用手帕擦起眼泪来。

“闭嘴，你这个贱人！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有你的一份！”

楼顶上的男人向下吼道：“好不容易追到你，想着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没想到你也是别人睡过的，我每天晚上搂着你睡觉都要被这个恶心一次，你知道我的感受吗？”

男人抹了一把眼泪，控诉着他的妻子。

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妻子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指着楼顶上的男人破口大骂：“你原来不是说要保守这个秘密吗？这样我们怎么能信任彼此！”

说完推开围观的众人，嚎啕大哭地离去，这次是真哭了。

“还真像电视里演的样子……”

大家都开始议论起来，与此同时，消防队员们终于赶了过来，在下面铺好了气垫床。

接下来，男人的老父母足足花了两分钟在从人群里挤出来，开始劝说男人，却被男人抢了先机：“还有你们，从我出生，你们就从来没有爱过我！我所有用的东西都是哥哥用过的，他去世过后你们还在念叨他，每天都是！我真的是受够了！”

两个老人被呛的哑口无言。

“你们知道吗？男人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自从他去世过后，我就一直梦见他，他就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就笑着看着我。我一直都没有想明白，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他一直在嘲笑我！你们说可不可笑，一个死人竟然也嘲笑我！”

“嗷”的一声，男人的母亲一下子晕倒在了老伴的怀里。

“哇……”

众人也觉得故事的高峰来了，纷纷向前又挤了。一个领导模样的人挤了进来，擦了擦头上的汗，拿起大喇叭喊了起来。

“喂，喂喂。”

领导试了一下音，发现不能用，便使劲拍了一下大喇叭，没想到这一下喇叭恢复了工作，巨大的噪声把楼顶上的男人吓了一跳，脚一滑，掉了下来。狠狠地砸在了气垫床上。这一掉引起了尖叫一片。

时间仿佛静止了两秒，当大家都伸着脖子想看看男人怎么样时，男人自己已经晃晃悠悠地从气垫上站了起来，领导松了口气，其他人脸上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又在议论声中，大家稀稀拉拉地离开了，留下了一地的瓜子壳和烟头。

“一点都不好看……”

围观的老太太临走时还在和他的老闺蜜喋喋不休。

男人坐在地上，一脸懊悔，经过刚才的惊吓，他记不得自己到底是要自杀还是就是泄愤了，他的父亲搀扶着苏醒过来的母亲向他走了过来，没等他说话，母亲先扬起手给了他一巴掌，接着也是泪流满面。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大哥！你这个不知感恩的畜生！”

男人愣了一下，父亲缓缓地望向他。

“是时候告诉他了，老婆子。”

“你不是一直都在想为什么你会梦见你哥哥吗？他不是在嘲笑你，他一直都在你身边。”

男人的头上冒出了冷汗。

“难道......”

“为什么你的心脏在你哥哥去世过后就突然好了，你还没有想到吗？”

母亲哽咽中带着一丝嘲讽的语调。

男人感觉一阵眩晕，上午的天空也变得渐渐黑暗起来。

现在，连他自己都是二手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