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妖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乱入池中人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楔子

顾柔从清晨便开始渡船穿梭在荷花湖中。她上身穿着鹅黄色的小衫下面穿着嫩绿的长裙，头带竹编的帽子，身上还披了一件蓑衣。

细雨纷纷如细条的软鞭子顺着蓑衣的纹路结成露水，润湿了船底。

她一手摇着船桨一边在和荷叶深处张望。今日她并不是来采莲子的而是再来寻白卿的。

他们都说他功成名就，荣归故里。在白卿离开之时，他说只要他回来他就会到这荷花湖中的小亭里等着顾柔。

她手摇着船桨的速度变得快了点，内心已然迫切见到了白卿，她等了他三年，他走的时候没留下半副画像，她终日来这里采莲，脑袋之中每每勾勒都是他的样子。

顾柔是害怕白卿的样貌有一天会在自己的记忆里彻底被泯灭，如今终于盼得他归来。

“你就那么想他回来？”

荷叶深处传来了男子悠闲慵懒的声音。

她摇桨的手突然顿了一下，看着远处无风荷叶也在随风乱摆的地方颇有疑虑的问了句：“你是何人？”

“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白卿。”

她有些不可置信，突然船头一沉。一个披散着银白色长发，皮肤瓷白面容精致，穿着件敞开胸膛的长袍的男子，整个身子都浸在了水里。唯有胳膊和头靠在了船头。

他样貌和名字都跟白卿一样，但唯一不同之处就在于那下鄂和双手上都有一排排若隐若现蓝绿鱼鳞。

“我说小姑娘，你这是何苦要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看看前方越过这若大的荷花湖，可是有整片森林的。”

他明显一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样子，还顾着说别人，若大的鱼尾一没控制住突然之间露出了水面惊起了万千涟漪。

顾柔吓的小脸煞白瞬间失手扔了船桨，连连退了好几步。用颤抖手指着白卿：“你……你……”

她话语未落就被白卿截了去。

“对，我是妖。”

他嘴角勾勒出一丝邪魅的笑意，手中累起一个水球直接抛在了她的身上。顾柔顿时觉得天地混淆，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等到醒过来，她依旧摇着手中的桨，只是身体突然之间猛的颤。刚才的事情好像跟本没有发生过了一样。

顾柔自己摇了摇脑袋，乱成浆糊的脑袋就剩下了一句话。

“只要你带我去见他，哪怕一眼我死也值了。”

她自从白卿离开后不久就得了一种怪病，每每一过午时，她一天所做的事情就都会全部被自己忘的干干净净。

但是唯独有一个人忘不掉，那就是白卿。

她将小船停靠在亭边，褪去了身上披着的蓑衣。坐在石椅上等着他，当时微风随着清荷一并吹拂，从远处淡淡撩拨心神清淡的芳香。

白卿穿着一袭长袍，手拿白扇缓缓而来。他原本乌黑的长发如今却做化作银白色，腰间环着块刻着精致鱼纹的玉佩。他消瘦了许多，面色还有些苍白。

顾柔激动到一下拥入了他怀中，眼眶之中盘桓有泪。生了茧的手慢慢拂上了他的脸。

“你终于回来了。”

她声音说的很小声连带着还有些颤抖。那般的小心翼翼只是害怕自己只是在做梦而已。

“柔儿，我这次回来就是来娶你的。”

他眼神之中尽显出温柔和喜悦。

她也没有迟疑只是刚要回答之时，远处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他依旧在叫着她的名字。

那人穿着官服，脸上生出了细密的皱纹，杵着拐杖在亲人的搀扶之下坐船也来到了小亭上。

他身子孱弱得厉害，颤颤巍巍往前挪。指着这片荷花池像是在嘱咐着临终遗言一般，对着留有遗憾的人间长叹了声。

“我此生欠她太多，待我死后你们将我埋着这片湖附近。”

他说完便望着天轻声道了句：“柔儿你等了我三十年，这次换我生生世世来守着你了。”

“顾柔，你的梦该醒了。”

忽而她面前的白卿化成了一条人鱼模样，他将水中那个载满顾柔记忆的水球放进了她的手里。

这时她才恍然大悟，其实自己一直都在重复着一天的日子。

因为执念太深，连着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是她的回忆还停留在白卿离开的第三年，她掉入这荷花湖身死了那一年。

那年荷花池中的鱼妖误食了她的一缕魂魄。他问顾柔还有什么愿望没有实现。

她当时有短时间失忆，只是嘴里一直再说一件句话。

“我还在等着一个人，我还在等着一个人……”

她固执不去投胎，白卿只能用自己的法力护着她的魂魄。只是鱼妖原本就记忆短暂，他施在别人身上的法术也会让人记忆变差。

不过，这样也好。

顾柔其实早就记不得自己等的那个人姓甚名谁，鱼妖告诉她的话她全都当真。每一天就活在了自己的憧憬里，重复着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十多年。

而如今，等顾柔再见到自己的心上人的时候。她依旧还是破瓜之年的少女，而等的那个人却早已老态龙钟。

她有些木讷的看了眼近在咫尺却又阴阳两隔的心上人，不可置信和疑惑的样子瞬息浮在脸上。

她蹙着眉侧脸看着白卿，指着老者问道：“他是何人？”

“他是你的心上人。”

白卿脸色不是很好。他是妖，早就看遍了人间这些你情我爱的戏码。可不代表陪着她那么久的他，不会对顾柔这一缕产残魄生出好感。他总觉得自己说着话的时候，有人拿着刀子在朝自己心里捅。

可如今她等的人，无论等了多久他还是来了。

顾柔觉得自己身子慢慢腾空，身上开始散出光芒。等到她痴痴了看了眼周围的人和景便化成了一阵清风。

不见踪影。

过了许久，顾柔已经不在那里了。那里却又多了个痴心人，他叫白卿是荷花湖中的鱼妖，他陪着一个凡间女子重复循环着她想要的日子过了五十多年。

每每说的都是那么一句：“柔儿，我这次回来就是来娶你的。”

可这话中情意又有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