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烛红线

之后许多天里，山林之间一直都是纷纷小雨。郭生走的那天傍晚，他将那把画着桃花的油纸伞留在茶舍之后便再没有出现过。

长安依旧每天早早的烹好壶茶，翻开那《纳灵》用血喂养着书里的那棵桃树。

可是有一天桃花开始枯萎，她知道她就算用自己的血也没有办法在为郭生续命。她知道他即将死去。

凡人的一生会遇到许多的人。

如果说苏嬛和他只有擦肩而过的缘分，那么书妖素以和他算得上相濡以沫，而长安呢？

她不知道自己同他算得了什么。是生死相随还是单纯的一厢情愿。

因为她遇上的那个人已经不再是朔月霖而是郭生。

朔月霖在离开山脚之后，本想再去宋府走一趟但是不曾想到半路遇到了父亲派来的寻他的人马。

不知怎的他便大彻大悟了结了自己的江湖梦，回家一心读书。最终在官场摸爬滚打了一生。他一生没起过多大的风浪，家中算得富裕却从没有娶过妻子。他总觉自己在等一个人，不是苏嬛但还说不出也想不到这女子到底谁。

在下一世的时候山神长安来凡尘渡劫却意外遇到的长相酷似朔月霖的郭生。

她可能是前世过的太慵懒，今生便被司命写了个父母双亡的悲惨开头，不过命定里的姻缘却是世代书香的郭家。

若是长安前世对他有意思，那今生算是捡了个大便宜。

可郭生生来就是一张冷漠的脸，他一心向佛在二十岁的时候若不是娶了长安，便成了和尚。

她不爱凡尘世间女子所喜欢的琴棋书画，倒是钟爱舞刀弄枪，每日便骑着马拿着短剑去山野里打猎。

郭家祖母常说她没个当人媳妇的样子，可她又会一些轻巧的武功，提着一壶酒也不听她多言如一个男子一般，直接翻墙潇洒快活去了。

长安和郭生自从成婚之后就再没见过，他在西厢那边修了座禅院，每日参禅打坐。估计从来就没有一对夫妻如他们一般了。

不过事情总会有所转折。郭生的家里突然出现了诡异的事件。每到半夜里总是会有女子的哭泣声和画笔在白纸上挥动的声音。

长安自然不能知道她上辈子是何等人物，今生既然为人就算平日里再怎么天不怕总归也不能完全抵制内心的恐惧。

一到入夜之后，她便用厚厚的被子裹在自己身上。一身被捂得淋漓大汗也不敢露个头出来。

等到三更，明月安然躺在天际的时候，她的心才不会那么慌乱。不过长安夜里喜欢点一盏长烛入眠。郭生夜里每每从禅房到书房必然经过她的房间。

一盏烛火映衬在平日里活泼放肆的女子脸上倒显得恬静安分了许多。

“我同你商量些事情。”

余后的几天，长安见到他时眼神之中总是透露些一丝怪异，她好似有些话要对他说但欲言又止，表情一点不自然。

直到有一日大雨，雷鸣淹没了她的敲门声。他闭眼盘腿，手中的佛珠还在不停转动。突然听到了一阵破门而入的声音。

“我说，今晚我能在你这里凑合一晚上吗？”

她裹着被子，一脸狼狈可怜楚楚的看着他。

他内心想笑，心里想着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竟还有这么一面。却违心的说了一句：“若是我说不呢？”

“你我早就成亲，我在你这儿睡上一晚上应该不碍事。”

她这话似乎不像是跟他说的，手脚麻利快速将被子放在了地上。整个人已经倒在了软棉被子里。

那晚上禅房的长烛一夜未熄，郭生彻夜禅坐一夜未眠。

他不敢说自己的心是空的，梦魇里曾经出现过了一个女子模样的背影，但一心向佛的他知道怎么样去压制自己的心魔。

他总觉的这一世如果遇不到他梦中的女子就清静一世。下一世再遇不到就再青灯古佛一世。

那女子他从未见过，但是梦里她的背影让他心里绞痛。他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他给她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素以。

那晚之后连续几日，长安都好似恋上了他的禅房一般。无论是否打雷她都会准时去他的禅房。

郭宅夜里女子的声音却没有因此而停歇，宅里不知请多少个道士都无济于事。周遭闹得鸡飞狗跳，唯有他那里最是安静。

长安渐渐喜欢呆坐在地上，每每看着他参禅打坐心里都会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你可否不再修佛？”

她有好几次都想这么问他可话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

可他却在一夜的明媚长烛喟叹了一句：“你是个好姑娘，嫁与我实在可惜。”

随后便将一封早已拟好的休书放在了她的枕边。

长安最终还是没有离开。

不久之后，有人在荷塘边听到了有个女子在喊着：“月霖。”之后便消失不见了。郭宅中的人将荷塘里水抽干，在一个大大的水缸下面发现了一个脸上有很大一块黑色胎记的女子。

当清晨的光刺痛了她苍白的皮肤的时候，郭生就愕然的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慢慢化成白骨，一行青泪顺势而下，唇齿翕动喉咙里要发出声音却只有气流的苍白声。

那一句：“素以别走。”

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素以用半身的修为换了同月霖三月的厮守，用性命守候在他在最美好的时候。她魂飞魄散之时之留下了一本名为《纳灵》的书，书的第一页是他还是朔月霖的时候坐在桃花树下烹茶的样子。

他终日守着那本书，前世那段被抹去的记忆却发记得清楚，心里就越发的结郁，而终日守在他身边的长安他却再无暇顾及。

郭生在凛冽的冬郁郁而终，长安伏在他的棺材上哭了两天两夜。

她要他活过来后来不昔用自己血喂养《纳灵》，素以是书妖随着她的法力消失，书中的人也就渐渐不见了踪影。唯独那书里桃花还在。

长安将郭生的魂魄养在了桃花里。桃花色彩黯淡了，她也就留不住他了。

当故事彻底结尾的时候，她在深夜里点了一地的长烛，微黄的火和天际黯淡的光相辉映，葬了她的一厢情愿，焚尽了他俩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