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怨

张林一直以为他的爷爷张老头所说的鲛人不过是一个多年前做的梦，因为印象太过深刻，才以至于混淆了记忆，以为自己真的见过鲛人。

所以饭桌上，张老头不厌其烦的重复那个鲛人救自己的故事时，他充耳不闻地夹着自己菜，奶奶也懒得理会张老头的疯癫。

直到临走前的一天，他跟着张老头一群人驾着渔船去打鱼，他俩旁观，张老头突然兴奋起来了。

“是这里了，是这里了，林子，这就是三十年前那个鲛美人救爷爷的地方了。”

平静的海面微波粼粼，好像是铺洒了一地湛蓝的宝石，又像是仙女拖动的波浪裙摆，让人赏心悦目。

张林移游不定的目光随意地望着阵阵的海浪，应了声，将胳膊架在了栏杆上整个身子往前倾斜发起了呆。

天有不测风云，大海的脸说变就变，就如三十年前的那个暴风雨天一样，张林一个重心不稳，直接跌入了海中。

船上的人们被澎湃的浪花拍击得左摇右摆，自身难保，哪里能顾得及张林？

眼见三代单传的亲孙子落水，张老头疯了似的纵身一跃，“扑通”一声。

年迈的他根本经不住大海的折腾，他费劲地往张林挣扎的地方游去，狂暴的烈风夹杂着冰锥子似的暴雨让他根本前进不得半分，眼见着不太熟水性的张林挣扎的速度逐渐变慢，张老头子心急如焚，恍若间，他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三十年前那个灾难而又让人希冀的那天。

人们终于注意到船上消失了那对爷孙。

但是，却只救回了张老头。

张林已无踪迹。

回岸，不见张林归来，张老头的老伴儿撕心裂肺的痛哭了起来。

这边张林猛地从口中吐出几口海水。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海蓝色波浪卷发，长相柔美，线条修长的女人。

让他尴尬的是，她竟然没穿衣服，裸.露的上身让他迅速地躲开了视线。

“咿咿哟——咿咿哟——咿咿哟——”那甜美的音律一丝丝醉入张林的每一寸肌肤之中。

他的眼前似乎有什么暗影晃了一下。

张林定神一看，竟然是一条闪着五彩缤光鱼鳞的大尾巴。

他的脑海突然闪过一个诡异的念头：莫非，爷爷说的，是真的？

他也顾不得什么廉耻，勇敢地转头一看，竟然真的是一条容颜秀美的鲛人。

天啊，爷爷不是在说谎！

“是……你救了我吗？”异类排斥的本能使张林向后退了几步。

“……”鲛美人似懂人语，她点点头，嘴里咧出一条好看的弧度。

当看到张林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家门口时，几乎哭瞎眼的奶奶笑得脸都要咧开两半了，张老头也是整个身子都瘫软在地。

这些日子，为了自己救不了孙子的事，他不止一次痛心不已，几次寻死觅活，如今见他安然无恙，几天下来的压力也在那一刻完全卸了下来，竟连走路也不会了。

本来嚷着要回学校的张林，这时候却又不想回去了，而且他的行为有些诡异。

每天都驾船外出。

经历过生死之劫，张老头和老伴儿哪里还会允许自己的孙子再次出海？

明的不批准，张林就偷偷的去。

张老头在多次阻挠之下，张林终于说实话了。

见他鬼鬼祟祟的东张西望了好一阵子，确定没人偷听之后，他才说，爷爷，我碰见你所说的三十年前那条鲛人了。

张老头脑袋“嗡”的一声，脚步踉跄了几下，几欲跌倒。

三十年的心结，三十年的盼想。

三十年啊！

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

张老头稳定了下自己的情绪，立即要张林带自己前去那个荒凉的无人岛，去见那名让他魂牵梦萦了三十年的女子。

是她！

真的是她！

张老头的心跳加速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几近停止，张林慌忙扶住他的爷爷，并向蛟美人吹了声口哨，鲛美人应声而来。

她已经忘了三十年前曾经救过一个落水者。

她的模样还是如当年的美丽，海蓝色的波浪卷发宛若大海的波浪在翻滚。

大海的女儿。

张老头从鲛美人海蓝色的大眼睛里看出了他对张林的爱意。

但他是清楚自己孙子的风流与本性的。

“你想做什么？”张老头犹豫了下，伸出手想去抚摸那双冰冷却温柔的手。

鲛美人抗拒的躲开了，她真的将自己忘了。

“回去再跟你说。”张林冲爷爷竖起了手指头，神秘地一笑。

离开荒岛。

张林向爷爷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她的歌声宛如天籁，她的容貌更是绝美，先让她潜入水中收集奇珍异宝，没有利用价值了就将她高价卖了。

“她现在很信任我。”张林得意忘形地说。

“……”张老头动了动唇，知道自己哪怕是劝阻，多半也是被当作耳边风的。

几天后，张老头给张林吃下了一粒安眠药，而自己，则是带上一杆打鸟枪，出海了。

“滚！”

到了岸，呼一声口哨，鲛美人以为是爱人，惊喜地现身，身边却迎来一粒擦脸而过的子弹。

她受惊地咿呀了一声。

张老头面无表情，举起打鸟枪：“我知道你懂得人言，我也知道你喜欢我孙子，但是，你这下贱的东西，凭什么配得上我的孙子，你们怎么可能幸福？走！再不走，我就打死你！”

鲛美人惶恐不安地在附近徘徊，尾巴拍打在水面上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爷爷——”张林划着船，他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

鲛美人惊喜地想迎上去。

张老头又举起打鸟枪，冷冷的道：“你潜入水中听听他说什么，如果我的孙子真的爱你，我就同意你们在一起。”

蛟美人迟疑了下，最终还是沉入了海底。

“我就知道你想……”张林赶到，气急败坏的喊，又突然收住声音，望了望四周，“她呢？”

“被我打跑了。”张老头面无表情的道。

“爷爷，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知道你为什么穷一辈子吗？就因为你抓不住机遇，太过死板！那条鲛人可是生财的好宝贝，而且她还喜欢我，肯定会死心塌地地为我工作，你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呢？”

“我就问你一句话。”张老头目光悠长的望向平静的海面，“你爱她吗？”

“开什么玩笑？”张林一愣，像是听见了什么见不得的大笑话一般哈哈大笑，“一条不过长相好点的鲛人，她能喜欢我已经是三生有幸，哈哈，爷爷，你别开玩笑了。”

“你听见了吗？”

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张林转头一看，脸色一白。

鲛美人的脸水珠滚滚，已经分不清究竟是海水，还是泪水了。

她怨恨地望了眼张林，吚吚哑哑不知哼了句什么，任张林千呼万唤，一扭头，决然而去。

“你是海的女儿，生来便是自由身，怎可被凡间俗世所扰？”

张老头望着鲛美人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