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头的教师节

“看我！看我！你们不看这里怎么知道我讲的什么！”讲台上挺着啤酒肚的老男人愤怒的把黑板拍的震天响，底下学生懒洋洋的翻一个白眼，低下头继续看手机。

男人无奈的巡视着这班被称为最难管教的学生，最后目光定在其中一个身上：“唐毅！到黑板上把这道题做出来！”

被点名的男生翘着二郎腿懒洋洋的看一眼黑板：3x+2y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会。”

“不会？”男人把啤酒肚挺了挺，深吸一口气指着下面破口大骂：“这道题讲了不下十遍了，鬼都会了！你们脑子里装的是屎吗？就你们这样，怎么跟别的班比！怎么跟别的学校比！怎么考上大学！我就没见过比你们班再差的学生！我再讲最后一遍，不会的竖起耳朵听！”

“现在看书..”男人拿起书，抹了一把上面的吐沫星子，一抬眼就看到下面一脸不耐烦盯着自己的学生气急败坏的把手中的粉笔头丢过去：“唐毅！让你看书，看我顶用吗看我你就会做题了吗！”

“操！你废话怎么那么多，不讲拉到。”

叫唐毅的男生一踹桌子，转身拉开门就走了。

后来唐毅几天都没来上学。

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拍着黑板大声骂人大声讲课，遇见不听课的学生就拎着长长的教鞭隔着几排座位去打人家的头，嘴里还念念有词：“敲爆你的头！敲爆你的头！让你不听课！”

等唐毅再来的时候，一推开门，正看到男人拎着教鞭骂骂咧咧的在训人，竟慌慌张张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

“唐毅，你怎么一来就整事！”男人的训斥被满堂哄笑声打断，不满的向坐在地上的唐毅看去。

唐毅没有说话，一咕噜爬起来低着头从墙角溜到座位上，一声不吭，脸色惨白。

男人下了课，收拾了书本心满意足的离去。唐毅的同桌一巴掌拍在唐毅头上：“你小子这几天死哪了，哎你今天进门咋了啊，还能让老孙头吓得一屁股坐地上哈哈哈哈哈..”

唐毅慢慢抬起头，两眼无神，满头冷汗的看着他。

同桌被唐毅盯得发毛，一巴掌把人拍远了：“干啥呢你这是，见鬼了啊！”

“是见鬼了。”唐毅慢慢的道：“老孙头是鬼！”

同桌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唐毅，你今天这骂法很别致啊。”

“我是说认真的。”唐毅的目光像看死人一样：“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来吗，因为那晚我在暗巷里遇见了小混混，我不知道老孙头怎么会在那里，反正后来，他死了，小混混跑了，我被他护在身后...”唐毅吞了口吐沫：“毫发无损。”

旁边的女生捂住嘴惊呼一声，班里的同学渐渐靠拢过来，听唐毅慢慢的讲述那惊悚一夜。

“然后呢？”

不知道谁问了一句，唐毅痛苦的把头埋在双腿间：“地上好多血...老孙头躺在地上，他的肚子都瘪下去了，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说什么..我...我...”

“你到底怎么了啊，快说啊！”

“我...跑了。”唐毅呜咽一声，满眼的泪水。

好像又看到那日的自己，在黑夜里，怀里是满身污血的老师，明明是救了自己的人，却被自己恐惧的推开，抛弃在黑暗又阴冷的小巷子里。

“他是不是来找我偿命的？”唐毅惊慌失措的抓住身边的人问：“本来，或许他不用死的...只要我早点报警...他就不会死...”

“不会的，他可能只是没上完这章节的课放不下...”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隐隐流动在班里的恐怖气息才稍稍降低但是气氛却更压抑了。

下午又有老孙头的课，经唐毅那么一说，大家好像发现老孙头的脸色当真隐隐发青，于是那副臃肿紧绷的脸也仿佛变得凶神恶煞。全班同学临危正坐，紧紧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他一个生气，当真如他嘴里念叨的那样“敲爆你们的头！”

至于老孙头，他只觉得自己班的兔崽子们终于长大了，知道听课了，回去后在办公室大肆的夸奖了一番，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这番话正好被路过办公室的几位学生听到了，回教室之后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这些被误解“终于长大了”的小霸王们低下头，似乎就在一瞬间，真的长大了。

按照唐毅的说法，老孙头的头七，正好是在教师节当天。

那一天全校的老师都喜气洋洋，办公桌上堆满了康乃馨。往年的时候，由于老孙头为人脾气古怪，学生甚少送东西给他，杯子里塞了蝌蚪的事倒是发生了好几次。

但是这一次，老孙头差一点找不到自己的办公桌，因为办公桌上铺天盖地的堆满了各色的鲜花，连椅子都未能幸免于难。

老孙头的课是最后一节，窗外天色已经隐隐暗了。老孙头一如既往的抱着一大堆资料到教室，喝一口水，就开始唾沫横飞的讲课。

学生们出乎意料的配合，积极发问，认真听课。乖的让老孙头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课讲完了，离下课还有十几分钟，老孙头犹豫了一下，终究是开了口：“不瞒你们说..我今天就要辞职了，以后，不能在带你们上课了，你们要好好学习，本来底子比其他班差一些，更要好好努力，以后考上好大学，成家立业...”老孙头啰啰嗦嗦的讲了很多，可今晚就连班里最嫌他唐僧的人也在认真的听他说话，老孙头有些不习惯的挠挠头：“...其实你们都是好孩子，以后要好好听新老师的话...你们送的花真漂亮，不过以后可不能这么浪费了，都是花父母的钱...好了。”老孙头看了看墙上的钟：“我该走了。”

他拿起书，身影有点佝偻。

“起立！”班长喊了一声，全班齐刷刷的站了起来，看着老孙头的一双双眼睛里泪水直打转，平生第一次那么认真的鞠了一个躬：“老师，教师节快乐，老师，一路走好。”

老师，下辈子，还做我们的老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