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湾的恋人

伊人泪满华清池，芙蓉魂断马嵬坡。相逢不知君有愧，孤枕难眠亦可悲。

————楔子

“不要啊……”男子竭尽声力，一脸绝望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无助地用剑割进脖颈，鲜血瞬间流出，如同一朵朵曼珠沙华顺着她的身体晕开在地面，是那么腥红，却又把此刻女人苍白的脸庞显得那么迷人。

“江山不可无你，玉环只是先君一步。”

推开阻拦他的士兵，一把将女人揽入怀中，“下辈子，我还要吃你亲手为我剥的荔枝！”

男人点头，哽咽，只见怀中的女人没了呼吸。

苏绾再次惊醒，那一股殷红的血液每次都能成功地将她从梦中扼回现实。

窗外雷雨交加，本就凌乱的心绪更添几度波澜。

似乎总是看不清楚这个男人的脸，自奶奶把那羊脂玉镯交付给她后，几乎每晚都会被同一个梦折磨着。

这让她不得不怀疑，这玉镯是否有邪性的魔力？

窗外的风雨使得她睡意全无，从床头柜子里拿出锦盒取下玉镯仔细收好。

苏绾心想，这洁白无瑕之下，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头疼的厉害，姑且不去想了，闭目躺下，且听雨声。

经过一番风雨的洗涤之后，大阪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

“小绾，起床吃饭了。”

“知道了，奶奶。”

伸伸懒腰，苏绾揉揉眼睛，只觉得浑身乏力，拿了水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昨晚的梦境，想到那一片殷红，便拍了拍脸，顿时没了困意。

“小绾，你胃口不好？”

“没有，奶奶。”

说罢，迅速嚼了几口面包。

门外传来汽车的喇叭声，透过窗子只看见一辆黑色的别克商务车停在了门口。

最先下车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端庄美妇，司机扶她下车，优雅地扶了扶帽沿。

司机走过来，问道：“您好，请问这里是苏太太家吗？”

“是的，请进来坐吧，我给你们泡壶茶。”苏绾微笑着应着。

望着眼前这个大方得体，乖巧懂事的女孩儿，美妇似是很欢喜，心下对她颇有好感。

“你……就是……苏绾？”美妇似是有些试探地问道。

“是的，夫人请进。”这女孩和她母亲长得十分相像，同样的清丽动人，惹人喜欢。

“小绾，谁啊？”老人走出来，看到中年女子，似是很吃惊的样子，但马上恢复正常，长叹一口气，心想，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进来吧！”老人开口道，转身进了客厅。

“老夫人，打扰了，最近身体如何？”中年女子问道。

“不必客套了，你们来的用意我都知道了。小绾，你去泡茶来。”

“好的，奶奶。”

司机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老夫人，这些是给您带的补品，这是长白山的人参，这是今年新出的血燕，还有……”

“够了，这些好意我心领了，我都一把老骨头了，用不着这些了，你们拿回去吧！”

女子见状，忙说：“老夫人，这是我的一片心意，我来是为了带绾绾回去，毕竟当年她的父母迫不得已，让她出国躲过牵连之灾，受她母亲之托，我也是找了许多年才知道你们来了日本，多番打听才到了这里。我知道您不愿意回国，不愿意触景生情，可是您一个人带着绾绾也不容易啊，我们能给她提供很好的条件去发展。”

老人心尖一阵痛，想到绾绾的父母因为合伙人负债跑路，逼得双双殉情，那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请喝茶。”

苏绾将茶水端了来。

老人看着这么乖巧的孙女，实在是不忍心让她就这么离开，可是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万一百年之后，总得有人照顾自己的心肝宝贝呀！

沉思了一阵，才开口道：“小绾啊，我给你的玉镯还在吗？去拿来。”

苏绾觉得奇怪，奶奶今天十分反常，但还是依了老人的意思，“在的，我这就回房去取。”

打开柜子，取出锦盒，苏绾心想，等客人走了再去问问奶奶玉镯的事，起身往客厅走去。

“奶奶，我拿来了。”

“小绾，坐到我身边来。”

苏绾依言坐下。

“这是你的亲姑母，小绾。”

苏绾一脸茫然，“啊？奶奶，您以前没跟我说过我还有个姑母啊？”

“怎么变得这么没礼貌了？”

苏绾见到奶奶生气了，便道了一句：“姑母好！”

“绾绾真乖，都长大了，变得这么漂亮了。”妇人欣喜地道。

老人打开盒子，那只透亮无瑕的玉镯静静地躺在锦缎之上，像一个久经牢狱之灾的犯人终于等来重见天日的一天。

“这是你母亲生前在一次拍卖会上得到的，十分宝贝。小绾，今天你的姑母来了，你也该跟她回去了。”

“奶奶，您说什么呢？我怎么能回去？我回哪里去？再说，您的身体……”

老人胸口闷疼地厉害。

“奶奶，您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没事，你是要气死我啊？”

“老夫人，没事吧？”中年女子开口道。“那您也跟我一起回去，奶奶，我实在是不放心您的身体啊。”

似是听到苏绾让自己一道回国，心下一急，喉咙冒着一股腥味，嘴角竟然流出血来。

一行人慌了，赶紧送老人去医院。

抢救室外，苏绾焦急地等待着，中年女子亦是非常愧疚，这要是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呢？

毕竟事情还是因为自己才会发展到这一步，若是因此小绾更加不愿不跟自己回去，那该怎么跟她九泉之下的父母亲交代啊？

手术室门开了，小绾本能性地扑过去，抓住医生的手，用日语问道：“医生，我奶奶怎么样了？”

“抢救过来了，不过，病人受到了不小的刺激，加上年事已高，所以……可能只有几周的时间了……”

“不会的，我奶奶不会的……医生，你干嘛骗我，我奶奶从小最疼我，她怎么舍得抛下我……”

“小姐，你冷静一下，我们已经尽力了。”说罢，医生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苏绾好像整个人被抽空了一般，瘫坐在地上，“都怪我，我不该刺激奶奶的，都怪我……”

妇人听到声音，方才从医生刚刚的话语中抽离出来，转而安慰道：“小绾，镇定一点，奶奶还在里面，我们收拾好情绪，好好照顾她，她现在最需要你。”

“姑母，我……”苏绾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我们走吧！”

看到病床上虚弱的病人还插着氧气瓶，二人皆是充满愧意。

五天过去了，老人终于醒了，苏绾熬了粥，“奶奶，您终于醒了，我扶您起来喝点粥。”

奶奶摇头，依稀看着脸色苍白的孙女，便猜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了。

妇人担心自己的出现会加重老人的病情，便隔着门看了里面的情况，长叹一声，便走开了。

一个月过去了，老人似是吃了神仙药一般，能自己下床走动了。

“奶奶，您干嘛，外面风大，我扶您进去。”

“陪我出去走走吧，看我都好多了，整天躺着闷生得慌。”

“可是……好吧，那我给你拿件外套披上。”老人笑了笑，“好。”

大阪医院的后园风景也算雅致，一老一少慢悠悠地挪着步子，“小绾哪，你这么懂事，万一有一天我不在了，谁来照顾你啊？”

“奶奶说胡话了，对了，你姑母呢？”

“她……这几天一直在医院呢，她也很担心您。”

“让她过来陪我们一起走走吧！”

“好，我这就给她打电话。”

三人走到僻静处，坐下休息。老人觉得就几步路也能累成这样，估计怕是不行了，脸上很勉强地露出一点微笑，双手抓过二人的手，“沫云啊，小绾以后可就交给你了，莫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恩，我会的！”老人的手越来越紧，像一个孩子担心自己的玩具被人抢走似的。

“小绾，我若是有什么不测……你要听你姑母的话，跟她一起回中国。”

“奶奶，你又胡说……”

“答应我……咳咳……咳”

“奶奶，你别生气了，我答应您，我会和姑母回去。”抚了抚老人的背脊，苏绾心里一阵心酸。

一股凉风吹了过来，老人一直咳嗽，越来越烈，似是呼吸不过来了，“我去叫医生。”

“奶奶，你没事吧，奶奶，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医生出来了，对着她们摇摇头，然后很无奈地叹口气，示意她们进去看看病人。

二人似没了魂一般，目光呆滞，苏绾缓缓地滑落在地上蹲坐着，悲伤到极致大概就没有眼泪了吧。

奶奶生前最喜爱的是樱花，苏绾选了一处樱花开得甚好的墓地，把她葬在这儿，也是成全奶奶不想回故土而触景伤情。

“绾绾，我们走吧。”

“嗯。”

一切安排妥当，姑侄二人一起飞往A市。

下了飞机，姑母安排了司机来接她们。

经过机场大厅的时候，苏绾身旁有一抹高大的身影略过，让她不自觉地朝身后看过去，那抹身影怎会如此熟悉？

“绾绾，想什么呢？快走吧！”

“好。”

在A市住了一个月，苏绾开始渐渐熟悉了这边的生活，由于奶奶和她经常做中餐，饮食方面倒也不用适应太久。

沫云姑母见她状况有所好转，想着这个季节荔枝正是大量上市的时候，带着她去荔枝湾采摘新鲜的荔枝尝尝鲜。

“绾绾啊，明天我们去郊外的一座山摘荔枝好不好？”

苏绾也是觉得天天待在房里闷生得慌，“都听姑母的。”

第二天早上司机送她们到了云山，从这里下车步行三百米的山后挂满了红色的荔枝，颗颗艳丽诱人。

由于品种繁多，一时间苏绾不知该采摘哪种好，只得先走走看看，再作决定。

突然看着一棵树上的荔枝不似其他树上的红颜，果皮泛白，却也不失清丽之色，正欲摘下一颗来尝尝，却感觉身后有一股气息越来越近，“这棵树上的荔枝味道甜而不腻，非常爽口，外表相比之下虽不算艳丽，味道却是一流，小姐眼光不错，我摘一颗给你尝尝？”

眼前这个男子虽主动攀谈，却没有轻浮之态，反而给她似曾相识的感觉，心想多个朋友也不错，便道，“有劳了。”

男子摘下其中一颗，仔细将皮剥开，把果肉递到她的嘴边，“来尝尝。”

只觉得这味道好熟悉，苏绾脱口道：“这辈子，我只吃你为我剥的荔枝！”

若你愿意，我为你剥一辈子的荔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