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灵的眼泪

我是一名道士，在小的时候被父母遗弃在了路边，依稀记得那时大概3岁，懵懵懂懂的看着父母离我远去的背影，好像是灰白色的背影，这是我对他们记忆里最后的画面。

也许命中注定的我与道教有缘，师傅那天正好在外办事，看到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路边，便慈祥的朝我走了过来，亲切的对我说：“你的爸爸妈妈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很好奇这个鹤发童颜的老头，笔直的腰板，和颜悦色的笑容，看起来很亲切。我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说清楚他问的问题，老头倒是没在问我什么，抱起我离开了车水马龙的都市。

跟着老头来到一片风景秀丽的山峦，他身姿轻盈的背着我，来到了“水云道观”。进入道观的那一刻起，他变的高大伟岸起来，和蔼的看着我，：“这里以后便是你的家，从今天起，你称呼我为师傅。”我调皮的朝着师傅的鼻子捏去，心里牢牢的记住，他是我的师傅。

…若干年后

“虎子，快点过来，这里有条大鱼，你等河边帮我看着师傅，来了告诉我一声。”我的师哥王阳，此刻他正卷着裤腿，摩拳擦掌的准备去河里捉鱼。

“师哥，你每次都让我看着师傅，从来不让我下河捉鱼，这次怎么说也得你来看着师傅，让我过把瘾。”我靠着河边的大柳树，眺望远方的道馆。

师哥听到后，眼睛眨巴了几下，无可奈何的摊着手，：“你也不是不知道，师傅一直嘱咐过我们，千万不能让你下河，你命里忌水，就别让我为难了。”说完顿了顿，接着说：“师傅不是说过嘛，再过一年，等你满了18岁，就不用在忌水了。”

“都什么年代了，还天天信这些，我做了14年的道士，也没见到什么牛鬼蛇神。”

“师弟，别发牢骚了啊，看我逮条大鱼，中午我们解解馋。”

“扑通”一声，平静的河面荡起了涟漪，看着师哥在清爽的河水里，畅快的游着，我心里直痒痒。师哥在水里时而翻身而下，时而对着水面拍打溅起大片的水花，我经不住诱惑的解开衣裳，准备跃入河中爽快的游个几圈。

我刚跳入水中，水面"兹、兹”的冒着水泡，身上像起了火一样灼热难耐，似乎丢进开水里的一块冰，随时会跟河水融为一体。渐渐的，身体像快融化了一般晕了过去。

“虎子，快醒醒！”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身边的师兄弟们忧心忡忡的样子。

“我怎么了？”

“你跳进河里…”

“你差点见了…阎王。”

“师傅救了你…”

“………”

师兄弟们争先恐后的抢着告诉我，他们熟悉的声音、关怀备至的眼神，让我不禁留下了泪水。

“行了，都别吵了，他现在需要静养，你们都消停会。”师傅声色俱厉的喝止，师兄弟们安静的闭上了嘴，默默的看着我。

安静一会之后，师傅略显疲惫的摸着我的手腕，轻轻的搭在我的脉搏之上，：“虎儿，师傅不能无时无刻的陪伴在你们的身边，这次能救你回来，也算的上机缘巧合，这碰水的事情你乖乖的再等一年，这次引以为戒。”

“师傅，徒儿知道错了。”

………

半年之后，身体已经完全恢复，看着窗外金色的阳光，我准备下床活动生锈的筋骨。床前的木门“吱呀”一声，师傅走了进来，他明亮的双眼从我身上扫视过后，微笑的交待我一件任务，在附近的H市有一个怨灵，在不断的聚集着怨气，让我去消灭怨灵，这算的上是我做道士以来，第一件经手的事情。

师兄们来到山脚下为我送别，满脸洋溢着笑容，："师弟早日凯旋而归，你大师哥王阳还在被师傅关禁闭，他让我给你带句话，等你回来带你下河捉鱼去，哈哈…”

当夜来到了繁华的H市，远处的霓虹灯，色彩斑斓的点缀着黑夜，熙熙攘攘的人群，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交织着另一番生活的景象。

来到师傅交待的地方，坐在一根锈迹斑斑的路灯底下，静静的等待着。已经到了深夜，大街上零星的还有几个人，这个时候街上的鬼比人多！

一群目光呆滞的怨灵，毫无目的的在半空中徘徊，他们都是生前人们不知道节制，欢愉之后留下的业障—堕胎形成的怨灵。

我有些悲哀的看着他们，他们何尝不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突然，一股冷风从我的背后掠过，我心里一惊，背部冒着凉汗屏住呼吸扭头向身后看去，一只瘦骨嶙峋的婴灵，此刻正瞪着两颗血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我。

“臭道士，从哪来回哪去，不要多管闲事。”婴灵发出猫叫般的声音，一只枯瘦的手臂死死的掐向空中漂浮的怨灵，裂开血盆大口，“嘎吱、嘎吱”的吞了下去。

被吃掉的怨灵脸上出现一丝微笑，似乎得到解脱般的模样。在这之后，周围反而聚齐更多的怨灵向婴灵靠近，他们满怀期待的等着婴灵吃掉他们。

满心疑惑的看着诡异的场面，正色道：“你若是同他们一样，我不会与你作对，但是你吃掉他们，违反世间轮回，天理不容！”

"嘻嘻…你可知我为何吃掉他们？”婴灵凄厉的笑着，不管我作何反应，再次伸手抓住一只怨灵吞入嘴里。

随着婴灵接连不断的吞噬，身体反而变的更加消瘦，周围一缕缕的黑丝紧紧的缠绕住婴灵，脸上呈现出痛苦不堪的神色。

“你若是继续吃下去，今天灭了你的魂魄。”看着他变本加厉的吞噬，心急如焚的吼道。

不等我继续说下去，婴灵讥笑的看着我，身影突然一闪，朝我身后偷袭而来，“臭道士，你若真想帮助我，就不要多管闲事。”

我拿出八卦镜，心中急忙念着烂熟于心的符文，手指如莲花般绽开，连续不断的结着手印，脚下步罡踏斗的点着北斗七星，手随心意，向身后拍打而去。

婴灵中了一掌之后，本就枯瘦的身体，变的更加弱不经风，神情沮丧的盯着我，口中吐出了褐色的血块。周围的怨灵似乎感受到他的伤势，纷纷的围绕着他，"咿呀、咿呀”的靠在他的身边，似乎哭泣着。

清晨，一缕橙黄色的阳光洒在地平线上，鬼魂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心潮起伏的看着消失的婴灵，他的种种怪异行径，似乎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夜晚，我仍然在路灯下等着，在今夜没有了昨夜的锐气。看着路边逐渐出现的怨灵，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存在，只是凭着本能在生前的地方徘徊。忽然，这些怨灵们兴奋了起来，朝着一处漆黑的拐角聚拢。

我手持八卦镜缓缓的走了过去，婴灵此刻正虚弱的躺在地上，昨晚的一掌让他差点形神俱灭，看着他脸色蜡黄的模样，内心不知道为何充满了愧疚。

心神定了定，打算上前拿起八卦镜收了婴灵，这是师傅交待的任务。此刻，他却咧着嘴笑了笑，：“臭道士，咳…咳，我就知道…你帮不了我，我们都是可怜的孩子。”婴灵喘了口气，憋住咳嗽，接着说道：“我们连续三世被父母从腹中打去，无法再转世投胎。我吃了他们，是为了独自一人承担他们的怨气，让他们的怨气侵蚀我的身体，这样，他们可以再次获得投胎的机会。其实…我很想死去。”说完，他无奈的闭上眼睛，眼角落下一滴晶莹的泪珠。

这是绝望的眼泪，在这一刻我忘记了师傅的嘱咐，忘记了道士的职责。在我的脑海里，依稀的浮现出父母弃我而去的背影，师傅对我和颜悦色的笑容。我要帮助他，让他感受到我如同师傅般的存在。

拿出八卦镜硬生生的划破轮回的长河，我跳进了河流之中，用我的躯体融开了一条生命的通道，忍着剧烈的痛楚，微笑道：“从我的身体过去，那里是你们下一世的轮回。”

看着身体渐渐的消失，内心反而宁静了下来，只是任务看来是完不成了。

“师傅，来世我还是你的徒弟，师兄，来世，我们一起…下河捉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