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路之尸体的愤怒

我和师兄一大早就出发了，今天我们的目的地是医院。

原本会门庭若市的大厅，却一反常态的冷清，收银的护士小姐坐在柜台上伸着懒腰，我们所在的这家，全省最大，综合实力最强的医科大学开办的附属医院，向来可都是人满为患的。

人们经常都在说，这年头，不怕没生意的地方就只有两个——一个是火葬场，另一个就是医院了！

我和师兄随便挂了个号，就往就诊区走去……

“你不觉得刚才挂号时，那护士看我俩，就像看国宝似的吗？”上楼时我拉了拉师兄说。

“是啊，看来事情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师兄肯定的回答，“不过还是看看再说吧。”

我们从就诊区一楼，一直观察到八楼最后一间出诊医生的办公室，不光楼道内静得落针可闻，办公室的医生也几乎闲得就差铺个床，打开被子睡觉了。

他们几乎都在做着与工作无关的事情，上网的上网，看书的看书，打电话的打电话。最离谱的是，还有位女医生，估计是打算以医院为家了，居然在办公室洗起蔬菜来了！

看到有人影走过，他们纷纷警惕的探了个脑袋出来，见是两个人，就又缩了回去，继续做自己的事。

一个医院，萧条成这副德性，相信大家也看出了问题的严重吧。

就在昨天，我的高中同学，忽然找到我，要我一定帮她父亲，也就是这所医院的院长。

她说，父亲的医院近来闹鬼闹得很凶，闹得几乎没人敢来看病了……

其实她所说的“闹鬼”二字，实际上是指的所有邪物在作祟的总称。

我听她把事情讲清楚后，才知道，其实是医院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跑来了两具僵尸，在医院白天闹，晚上闹，没完没了的。

闹完门诊闹办公室，闹过办公室又在急诊开始。现在不仅门诊没人敢去看病，就是需要看急诊的病人，家里人打120时，都会在电话里就事先申明，坚决不允许把病人送来这所医院。

而这件事情还得从一个星期以前说起。

那天医院门诊的挂号大厅和往常一样，人山人海，十分热闹。他们抱着各自的目的聚集在大厅里。有的在排队挂号，有的在付钱取药，有的三五成群正在有说有笑，有等候体检的，甚至还有号贩子在人群中鬼鬼祟祟的寻找服务对象……

突然，大厅里出现了一个披着黑色斗篷，把自己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的身影。谁都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也搞不清是男是女，更不知道究竟来做些什么？只看见这个黑斗篷笔直笔直的矗在大厅中央，一动不动。

大家以为是前来就诊的是皮肤病人，遇到了什么麻烦，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前台负责接待工作的护士小姐就走过去，礼貌而热情的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可护士刚一靠近，就嗅到了一股刺鼻的福尔马林味道。

医、卫专业毕业的人，在学校几年，可能别的在脑子里未必能留得下深刻的记忆。但是，福尔马林的味道，那真的可以说，是每个从事医疗工作的人，印象深刻，毕生难忘的！

接着护士小姐在黑斗篷手腕部位，发现挂着一条印有“标”字编号的白色卡片。依照医院和医学院的惯例，卡片应该是挂在尸体标本上，为了便于存放管理的！

当时护士心里有些毛毛的感觉。但是转念一想，现在是大白天，大厅人又那么多。根据黑斗篷的奇特穿着打扮，她觉得可能是附近的精神病跑来医院了。

护士怕黑斗篷一会儿犯病，会伤及无辜。于是她马上通知保安，过来把黑斗篷请走。

听到护士的通知，保安立即采取行动，先去了两个人。他们先是对黑斗篷以礼相待，说了老半天，却完全是对牛弹琴，黑斗篷不吭声，也不动。

最后保安就动手了，他们想一左一右把黑斗篷就这么架出去。可是，他们连吃奶都力气都用上了，别说架起黑斗篷，就想挪动一下，都做不到。黑斗篷力气太大了，于是他们又叫了两个同事过来帮忙。

四个人计划一起用力，两个抬手，两个抬脚，一起把黑斗篷抬起来，结果还是不行。

不过这次却是惹怒了对方，只见黑斗篷两只手向后一甩，原本搀着双手的保安就滚出去四五米远，接着又是一蹬腿，把一个保安踹得仰面倒地，半天没动静……

于是他们又叫来三个人，此时除了一直在一旁看着的护士，大厅里的人以为是抓到了小偷，还是和医院保安打架，都围了过来看热闹。

这时六个保安一起上，和黑斗篷推搡，拉扯，大家扭打在一起了。黑斗篷只是机械式的反击，保安却完全招架不住。

不过一个灵活一些的保安，在拉扯中，无意中把黑斗篷面部的遮挡扯了下来。只见一张干枯，蜡黄的脸露了出来。

随即，又从黑斗篷身上掉出来几只发黄，干瘪的内脏！当人们看见黑斗篷扭曲狰狞的面部，还有掉落一地的心肝脾肺肾时，吓得四散而逃。

而护士一眼就认出，那就是一具曾经泡在福尔马林中的尸体，现在居然“复活”了，忍不住也高声尖叫起来。

这下挂号大厅乱成了一锅粥，哭的哭，喊的喊，叫的叫，逃的逃。人们像受了惊的老鼠，争先恐后的往大门外冲，相互踩，踏，挤，压，还有不少人受了伤。

当大家全都撤离大厅后，才有人想起那尸体，结果再回去找时，早就不见踪影了。

大厅刚刚平息风波，只见大楼里又炸开了锅，人们发疯似的，朝楼下狂奔。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那具尸体已经脱掉了黑斗篷，光溜溜的身体，在每间就诊室进进出出。

一层层，一间间的吓唬，驱赶就诊的患者，出诊的医生，一路往楼上走，龇牙咧嘴，张牙舞爪的直到最后一间办公室。

无独有偶，这边混乱不堪，人心惶惶，急诊那边就更加不太平了。

医生几分钟前，救醒了一位突发心脏病的八十多岁老头。见生命体征稳定了，就准备叫护士来给他打吊针。医生交代好了就去了别的房间。

就是医生护士衔接的时候，急诊病房空了几分钟，只留下老头一个人在病床上躺着。

来给老头打针的护士，见老头一动不动的躺在被子里，居然还把头蒙着脸。只是两只手小臂各露出一节来。

她看见露出来的手也够打针了，也没有掀开被子。只是说了句，“大爷打针了！”

当护士看见那两只干枯的手时，开始是一愣。心里想，这老头，手都干成这样了，真有点像医院的尸体标本。不过，她又觉得老头也年纪大了，手臂外表干枯也是正常的。

于是她给手臂绑上胶带，开始打针。可不论怎么扎，都不见回血，两只手换了几次，还是没血。因为肌肉没什么弹性，每一次都会留下一个针孔，很难看。

护士很是纳闷，怎么老头的血管这么难找到？但也没多想。只好往手臂更上方找大些的血管。

这样就要掀开被子了，这一掀开被子，可没把她吓个半死。因为床上的老头不见了，而是一具被福尔马林泡过的尸体坐了起来，吓得护士转身就跑。

尸体似乎无比兴奋，不依不饶的，跟着护士追。病房追到办公室，楼下追到楼上……

把整个急诊弄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等急诊安静下来，人们才在病房的柜子里找到了心脏病的老头。

这时他已经死了，是被尸体活活吓死的。至于是死前被塞进去的还是死后塞的，谁也无法分辨了，只知道，老头面容十分恐怖。

接下来的几天，两具尸体神出鬼没，时而在住院部的几栋楼出现，明天又到了手术室外，甚至还游荡到了医科大里，教学区，生活区，宿舍楼……医科大里也是一片狼藉，鸡犬不宁。

尸体出现在哪里，根本毫无规律，也不分昼夜。

消息第一天就在市里传开了，不够三天弄得几乎人尽皆知了，像这样恐怖的医院，谁还敢去。

可是，尸体为什么无缘无故要这么做呢？究竟又会是什么力量导致尸体在制作成标本后，还出来作乱呢？

这一切都答案还得尽快找到。因为不光是医院没生意，关键是，给整个社会的老百姓造成麻烦还恐慌。

我们把尸体骚扰过的地方都走马观花似的看了一遍，师兄一直是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什么？而我主要是记下地形、地势，顺便找一找尸体可能藏身的地方。

当然，如果和尸体狭路相逢，那么师兄应该是可以制服它们的！

“我几乎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怨恨，它们在医院和医科大高处的空气中凝结，聚集。而且挥之不去！”师兄抽了抽鼻子，“同时，我看这股巨大怨恨的气势，不是一两具尸体就可以形成的。”

“你的意思是？”

“这股怨恨是由几十个乃至成百上千个小一些的怨恨汇聚而成的！”

师兄顿了顿，接着说：“这些怨恨如果是一两个，那根本微不足道，并且对人够不成伤害，更不足以驱动两具已经死去多年的尸体作恶。但是它们积聚在一起，那就是非常可怕的，是一股可怕的力量，可能已经超过传统意义上的僵尸！”

“你是说，是有一群心生怨恨的尸体，它们把自己的怨恨汇集起来，叠加到其中两具尸体上。然后让这两具尸体走出来，替自己发泄，甚至报复？”我听得寒毛直竖，“这简直太可怕了！”

“是的，事实可能就是你说的那样。”师兄回答我。

“你想想，医科大的尸体标本，主要用途是给学生们学习，练习解剖。学生们在尸体上用手术刀乱切、乱划，会把尸体弄得面目全非，体无完肤，这样是可以让尸体产生怨恨的。但是这些尸体几乎都是志愿者死后，自愿将自己的尸体捐献给医科大学的。又怎么会有怨恨呢？”

“要不，我们去解剖室，存放尸体的库房看看，也许会有收获呢？”我说，“如果是这样，你有把握对付吗？”

“嗯，但是这回，我更希望用和平的方式，因为这些尸体是值得尊重的！”

我们到达库房的时候，因为医院近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所以看守库房的工人害怕，早就辞职不干了，现在又不可能在外面招得到新的工人，所以库房属于无人管理的真空状态。

我们很容易就进入了库房里面。

“天啊！”我不禁惊呼。

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尸体，它们横七竖八，毫无规律的被医院的人随意摆放在库房的各个地方。在地上横七竖八，胡乱码了几堆。就像叠罗汉似的，层层叠叠，像一座座小山丘！

架子上也放满了，有的头朝里，有的头朝外，有的侧着身子，有的仰面，有的又是趴着，甚至有的还被人特意做成搞怪的姿势。最里面还靠着墙立起来不少，不过也是以各种姿势摆放的……

这些尸体，被摆放得没有任何规律。原本就让人毛骨悚然，现在被他们乱堆乱放，随意丢弃，还搞怪，显得整个库房更加阴森、诡异，让人感觉走进了阴曹地府，幽冥地狱。

我看了实在胆寒、心虚，于是催师兄，赶快撤。

就在这时，正好来了几个要上解剖课，来领尸体的学生。他们见到我们，起先被吓了一跳。可能以为又诈尸了，但之后见我们是两个大活人，又彼此奚落对方，忍不住大笑起来……

几个学生像进了菜市场的大妈，挑选尸体就跟在选萝卜，白菜一样，先用脚踩一踩，之后又扒了扒，随意挑选着，几乎不用手，更不懂得小心翼翼。

最后选中了一具他们自己满意的，四个人提着尸体的四肢，也不盖一盖，就那么敞着，冒冒失失的转身就走……

“同学，你们领尸体都不用登记的吗？”师兄叫住他们问，“到时候怎么知道尸体的库存情况呢？再一个，尸体是谁放的，堆这么乱。”

“唉！不就是几具尸体吗？在门口的本子上签个字就好了。”那个带队的学生一副无所谓，不屑一顾的样子，“再说了，这尸体从来就没个数，有时是医院，有时是我们学生放的，一直就是这么放着的，谁会愿意为几具尸体伤神呢？再说，不是解剖用得着，谁会来拿这破尸体呦！”

“这尸体都是志愿者吧？”

“是啊！都是一群傻帽，不知道图个什么，说没钱买坟地吧，这里连富翁都有。说为了名声吧，放在这破地方，谁记得他哦！要是我，绝对不同意家里任何人死后还来受这份罪！”

和学生交谈了几句，我们就出来了。

“我想，我找到原因了。”师兄显得很沉痛的样子。

不用师兄说，我也明白了。

自古就有死者为大的说法。那是因为人死了，本来就有怨气。如果活人不给予他们充分的尊重，就很容易让死者在死后不安，要发生尸变的。即使犯了打错的人，死后都了了。大家都应该尊重他的尸体。

而那库房里，大部分尸体都是志愿者主动捐献的，他们不但没有错，反而还是值得敬佩，值得尊敬的。明明知道把自己留给医学事业，会落个死无全尸，但他们还是义无反顾，无怨无悔，他们是多么高尚、无私的人啊！

我和师兄眼睛红了一圈。我们一起找到了我的高中同学，把结果告诉了她父亲。

当天，医院就派人把库房整理得井然有序。师兄又为尸体念了整整两小时超度的经文。

从那天开始，医院再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了，而且形成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每次上解剖课之前，全体师生向尸体致敬，下课时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