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人

空旷的山谷中，野花肆意地随着风儿摇摆腰肢，那癫狂的模样，竟有几分不死不休的味道。

花丛深处，再深处，简陋的茅草屋依山而建，却也没能给这个孤独的地方增添些人气。

“我是谁？”

白衣少年困惑地皱了眉头，对于脑海中的大面积空白无可奈何。

于他身旁，猩红色的彼岸花肆意地开放着，险些淹没了地上泛着青翠的药草。

“你是青城。”

沙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少年赶忙回头去看，好容易才在大片花丛中找到了说话的人，却被眼前的场景震撼。

只见说话的男人浑身赤裸地站在一方木桶中，虽然满头黑发却参差不齐，只是那笑容居然明媚得刺眼。

“你又是谁？”

白衣少年反射性地问道，对于呈现在眼前的不雅场景十分厌恶。这男人难道不知道礼义廉耻吗？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当众沐浴，虽说这里确实没什么人烟吧，总归是说有伤风化的。

“我是南笙。”

少年开始无措，再提不起情绪去关注这个自称为南笙的奇怪男人，只强迫自己去寻找那消失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只是那亡魂丹的药力那般强劲，哪里还容他将曾经想起？而这个叫做南笙的男人既然知道自己的名字，会不会也知道自己已经忘记的东西？

“喂，我问你，你可是认识我？”

少年问得犹豫，他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认识他，又会不会冲他说假话。只是这里除了男人之外，他再找不来人去问询关于自己的事情，索性死马当做活马医了。便是十句话里，总该有一句是真的吧。

男人却还是笑，只是那笑容里为什么没有欣喜，还意外地将他的心情牵扯得更加沉重。为什么呢？还不待他深思，男人已经开了口。

“你是青城，我是你的药人。等到你将我炼好服下，便能记起曾经了。”

少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虽然他不了解药人是个怎样的概念，但男人随后所说的炼好服下，当真是吓着他了。

“胡说！你是人，我又不吃人，怎么将你服下！”

此时再看男人的笑意，少年只感觉内心愤怒得难以忍受。莫不是欺负自己没了记忆，居然这般作弄人！还说什么药人，当真以为他是傻子，好骗吗？

木桶里的男人见他动怒，这才敛去笑容，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又出声。

“不是吃人，是服下我的心头血当做药引罢了。”男人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少年听清楚，再伴着忽然而来的鸟叫，更是惊了少年一身冷汗。

心头血？那男人岂不是会死去！

“胡说！你……你胡说！”

少年终究没能忍住怒气，恶狠狠地跑到木桶前，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男人荒唐的言论像是一根毒刺，慢慢地旋进他的皮肉，面上不疼却毒在心里。

“待我的鲜血变成墨汁那般颜色，药便炼成了。”

男人依旧平静地叙述着，趁着少年发愣的空当，竟是抬手取下了他用来绾发的银簪。

轻轻在手心一划，新鲜的血液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却不是正常的鲜红，而是红得有些发黑。

“再等一个月吧，不要着急。”

男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将划伤的那只手手浸在木桶里，另一只手中，银簪接触血液的地方，已经黑若炭烤。

有毒！

少年这才发觉，木桶里盛着的并非一般清水，而是些暗红色的液体。

“这是什么？”

少年紧锁着眉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是药。”

男人合上双眼，将自己整个人浸润在药里，不再言语。

风停了，野花也再不招摇。南笙知道，只要再次睁开双眼，就会离开这虚幻的山谷，出现在自己的房间。

“你说南笙少爷是不是疯了，明明青城少爷已经被他亲手杀掉，他却还是坚持要把自己炼成药人，真是……”

丫鬟小声地议论着，说到这里更是谨慎地四处察看，待确定没有人在后，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有些事情，总是让人想不通也猜不透，可它就那么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青城姓楚，是楚将军唯一的子嗣，却在儿时中了奇毒，需要饲养药人，待长到十八岁时取他的心头血作为药引。而南笙便是那名药人，从来都只被当作药引的存在。

没有人想死，即便凄惨如蝼蚁，也希望苟且偷生。

于是南笙找着空子就往青城的房间跑，他天真地以为，只要两人成为朋友，对方必然不舍得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