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牙

子扬出生在一个偏远的小山村，整个山村世代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但这种奇怪的感觉被现代化渐渐淡化，每家每户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这个小山村也渐渐跟上了城市的脚步。但是，生活环境易改，人心里的理念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取代的。

村子没有什么重男轻女，他们的信仰就是换牙。

从古至今，村里人都是这么说的，旧牙象征着软弱。于是村里的所有父母都一心盼望着孩子快点掉牙，换牙，然后骄傲地到处炫耀自己孩子多早多早换了牙。而那些换牙慢的孩子，就被当成家庭的耻辱，天天挨骂，还一直被威胁说，要是你自己再不换牙，牙齿就全都烂光啦，我们就把你扔出去！

当然，无论换牙的速度快不快，牙迟早是要换掉的。为了提升换牙速度，村民们就渐渐发明出各种残忍的拔牙方法，甚至乳牙都没长完整就开始换着法儿帮孩子拔牙了。父母们原本都是爱孩子的，都想过要不要不跟随主流，本想忍着，然而一旦忍了一阵，他们家就在村里面成了绝对低位者，甚至被人指指点点，遭受白眼辱骂。要是敢回骂或者还手，那就等着被全村“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数落、拳打脚踢吧。

当然，也有一心不接受这个习俗的，那就可以选择接受“落牙仪式”，然后离开村庄。所谓“落牙仪式”，其实挺简单，就是将一家人里成年人的每人4颗门牙都拔去，并用秘法使小孩的4颗门牙永远不能成长健全。具体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应当是有原因的，但除了村里年老一些的人知道一些猜测外，没有人知道原因。

然后父母就觉得，比起一辈子不能长牙，还不如让孩子在村里换牙。所有就基本上没什么出村子了。每当有孩子问起父母为什么要提早就拔他们的牙时，父母们就像是被洗脑了一样说：为了让你们长出一口漂亮的新牙，为了给你们带去骄傲！

子扬的环境也是一样，他与别的小孩不同的是，他的心理早熟。别的孩子被哄一两句就稍微安定下来，而他却能发现到这个村子的不良风气，他常常听到六岁孩子的大声啼哭，中年男性具有威慑力的冷漠声音：“不要动，张嘴！”，走在泥土地里，路过的男人手里握着一只血淋淋的大钳子，看到子扬的时候露出自豪的神情，转而又看不起似的向子扬挥一挥大钳子……他在家里也经常看到父母小声地讨论着什么，手埋在一个大箱子里捣鼓着什么，子扬知道，自己改拔牙的日子也快到了，他们应该在选工具吧。

每每这时，子扬心里的不甘和愤怒就增添一分，他讨厌村里的所有人，包括他的父母。每当父母在子扬看来虚情假意地帮他夹菜、嘘寒问暖时，他的叛逆会隐藏下去。他知道这种厌恶的感觉不可能消除，只会日益增加。

终于到这一天了，子扬一睁开眼就看见母亲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一见他醒就扑到床上按住子扬，任他怎么反抗都无用。母亲手里握着一个像是扳手一样的东西，然后另一只手掰开子扬的嘴。因为是用的是扳手而不是大钳子，所以是撬下来而不是拔下来，这痛苦应该是要翻几番了。第一颗门牙被反复使劲扭动，本来与牙床连接好好的牙就被迫分离，一次还拔不下来，又反复扭了几次，牙神经一阵阵强烈的抽动，差点把子扬给疼昏了过去。由于子扬太过反抗，扳手剐蹭到了好多地方。满口鲜血。

母亲握着第一颗牙，激动不已，一走神就被子扬挣脱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