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妖

二十年前，我们村来了一个自称是“阴阳法师”的人。他穿得破破烂烂也就罢了，还总讲大话唬人。阴阳法师住在村头一间破烂的小木屋里，饿了，就到村里讨吃的，吃饱了，就躺在木屋的角落里呼呼大睡。

一到晚上，阴阳法师精神大振，跑进村子里，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我记得有一晚，阴阳法师端端正正坐在二伯家门前，大声说：“念在你们村的人，善良好客，本法师今晚就写符开法，让你们村的男女老幼，好好乐呵乐呵！”

我们村本来就不大，又很少有外村人造访。大伙听到阴阳法师的吆喝，都很好奇，都想来看看这位自称是阴阳法师的人，到底有什么天大的本事。不大工夫，村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提着小板凳，围坐在二伯家的门前。

二伯按照阴阳法师的指示，从家里搬出一张八仙桌和一把椅子。阴阳法师坐在椅子上，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目空一切。坐了一会儿，阴阳法师扭扭屁股，从脏兮兮的衣包里，摸出一些黄色的纸张和一把锈迹斑斑的剪刀，放在八仙桌上。当时，我挤在最前排，所以，什么都看得很清楚。

“你们喜欢喝酒吗？”阴阳法师坐在椅子上，高声问道。

村民们笑呵呵，齐声道：“喜欢！”

“喜欢……”阴阳法师故意咂咂嘴，“那……我请你们痛痛快快喝一回。”

阴阳法师拿起一张黄纸，用剪刀把黄纸剪成一个酒壶的摸样后，又故意咂咂嘴，道：“酒倒是有了，可惜，没有酒杯怎么喝呢？”

下面的村民高声说道：“我们家里有！”

阴阳法师看着村民，又故意咂咂嘴道：“让你们回去拿，太扫兴了！哎……算了……为了不扫大家雅兴，我折寿损法，再为乡亲们弄一些酒杯。”

阴阳法师说着，又拿起几张黄纸，剪成酒杯的摸样后，道：“天灵灵地灵灵，万法归我行！黄纸变变，变成酒杯变变！”阴阳法师一边说说，一边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动作，惹得全村人哄然大笑。

突然，阴阳法师大喊一声：“大功告成！请乡亲们品酒！”说话间，那些黄纸剪成的酒杯和酒壶，已变成一堆金光闪闪的真酒杯和真酒壶。

阴阳法师抱着酒杯，每人发一个，无论男女老少，一个不漏。乡亲们拿着金光闪闪的酒杯，无不感叹称奇，甚至有几个年轻人把酒杯放到嘴里，用牙一咬，道：“真家伙！”

阴阳法师发完酒杯，疯疯癫癫跑到八仙桌上，高高举起酒壶，并把酒壶倒个底朝天，道：“没有酒，没关系，玉皇大帝那里有！”说着，抱着酒壶，上蹿下跳，就像一只猴子。跳蹿一阵，停下来，又大声说道：“天灵灵地灵灵，万法归我行！御酒来来！”

阴阳法师提着酒壶，一一给我们倒酒，无论男女老少，个个倒满美酒。乡亲们都不敢喝，生怕这酒有问题。

阴阳法师看出乡亲们的顾虑，给自己满满倒上一杯酒，然后高高仰起头，张开脏乎乎的大嘴，把酒杯里的美酒全倒进去，最后，只见他喉结一动，一杯酒全下了肚。

乡亲们这才放心，大口小口的喝了起来。那时，我还小，但还清晰的记得那酒的味道，就跟现在的可乐差不多。

等大家把酒都喝光了，阴阳法师又跳到八仙桌上，高声喊道：“今晚，到此为止！都回家吧！”

第二天，当我们一帮小孩跑到阴阳法师住的小木屋看时，已经不见法师的踪迹。阴阳法师的走，并没有引起乡亲们的关注，毕竟阴阳法师是一个外村人，迟早总会走的。

我还清楚的记得，那是一个十五的夜晚。月亮像一个白晶晶的大圆盘，挂在村头的树梢上。只听水生的妈妈嚎啕大哭道：“我的儿呀！我的儿呀！你怎么不告诉妈一声就走了！你可叫妈怎么活呀……”

水生死了，据我的父亲说，水生的内脏被什么怪物掏空了。当时，我还小，自然不敢去看。但是，我有一个疑问，为什么父亲会知道水生是被怪物掏去内脏而死的呢？后来，父亲的话解答了我的疑问。父亲说，水生的腹腔被划了一道口子，口子歪歪扭扭。里面的内脏也是丝丝缕缕，杂乱不堪。

水生的死并没有把相亲们目光引到阴阳法师的身上，直到村里死了五个人，时间都是月圆之夜，死状都和水生如出一辙的时候，乡亲们才想到那个奇奇怪怪的阴阳法师。据村里最有学识的老人分析，那位阴阳法师一定是什么妖怪，他给乡亲们喝的酒也一定有问题。眼下，当务之急就是赶紧请一位高人来解救全村人。

当时，离我们村一百多里的地方，有一个寺庙，里面住着一个独眼老和尚。老和尚整日念经诵佛，而且常常数十天不吃不喝！经过乡亲们合计，独眼老和尚定是高人，决定前去邀请。

我还记得，二伯临危受命，背着干粮，日夜兼程，赶往寺庙。第三天早上，独眼老和尚被请到我们村。独眼老和尚顾不得休息，围着村子转了一圈后，对乡亲们说了两个字：“竹妖！”

乡亲们不解，问独眼老和尚：“什么是竹妖？”

独眼老和尚解释说：“竹妖，就是竹子成精！只因竹妖腹中没有五脏六腑，所以，专吃五脏六腑护体。”

乡亲们惊叹道：“竹子也会成精？还吃人的五脏六腑？”

独眼老和尚道：“万物都会成精！”

吃过早饭，独眼老和尚命令乡亲们把家中的小米都拿出来，洒在自家门前。还特意交代，晚上，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开门，以免白白丢了性命。

晚上，我们都躲在屋子里，别说出来看，就连小声说话都心惊胆战。不知何时，只听屋外飞沙走石，狂风怒吼，一直持续到公鸡打鸣的时候。

翌日，太阳高升，万物如新。独眼老和尚走了，对于镇伏竹妖的经过，他绝口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