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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打我吧

更新:2018-12-10 13:48:24

    1.     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同人:     上午好!     今天,我很不幸作为一名研究“校园暴力”问题的专家而站在这个讲台上……     哦,对不起,我知道正确的开场白应该是“很荣幸”,但我确实不感到荣幸,只觉得不幸。因为我曾亲身经历过校园暴力,并且深受其害。     那个孩子叫窦翱,窦娥的“窦”,翱翔的“翱”,名字是好名字,但读起来就像“豆啊...

    1.
    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同人:
    上午好!
    今天,我很不幸作为一名研究“校园暴力”问题的专家而站在这个讲台上……
    哦,对不起,我知道正确的开场白应该是“很荣幸”,但我确实不感到荣幸,只觉得不幸。因为我曾亲身经历过校园暴力,并且深受其害。
    那个孩子叫窦翱,窦娥的“窦”,翱翔的“翱”,名字是好名字,但读起来就像“豆啊”一样……
    2.
    窦翱就像一块被水泡过的大发糕一般,总是给人一种烂糟糟的感觉,烂糟糟的头发,烂糟糟的肤质,还有一双永远不会与人对视的、烂糟糟的眼睛。我总觉得他身体里蕴含着一种奇怪的、难以言喻的能量,这种能量可以化神奇为腐朽,把他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烂糟糟的。
    “挤豆豆去!”每天上午的大课间,窦翱都会被班上的男生挤到墙角,“主犯”是蔡宇,“从犯”则每天不同。除我之外,班上其他男生都曾参与其中,乐此不疲。他们将他到挤到墙角,不打他,不骂他,更不会扒他衣服羞辱他,他们就是挤他。
    “一!二!三!挤!”四五个男生兴奋地高喊着,或用手,或用肩膀,或用胳膊肘,或用腰胯,用力将窦翱挤向墙角,像是要将他挤进墙缝里去,也不知道他们能从这种莫名其妙的野蛮行为里获得什么乐趣,反正我是无法理解。
    窦翱呢?
    每每这时,他总是抱着头,躬着身,逆来顺受。他的神情里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憎恶,当然更不可能乐在其中,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沉默着,任凭摆布,然后等待结束。其实,他又高又胖块头很大,若鼓起勇气豁出去和蔡宇他们打一架,也不见得没有胜算;或者,他若肯叫疼、肯求饶,他们也许不会挤得那么没深浅。

    但他永远都默默地扮演着一个称职的沙袋,一声不吭。久而久之,大家习以为常,“挤豆豆”就变成高一·C班大课间的例行娱乐,就算报告给老师也没什么用,毕竟受害者本人都毫无怨言,而且又没有伤筋动骨也没有谁受伤,老师只会认为这是男生之间的玩闹,就算有点过分,顶多也是批评几句就不了了之。
    况且,那时候的孩子不像现在这么娇贵,打打小架一类的事时有发生,并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坦白说,我虽然很看不惯蔡宇他们的行径,但却从未打算挺身而出。我只是一个借读生,父母花了巨额的择校费把我塞进这所学校,绝不是让我来惹是生非的,我只想安分守己地读完高中,然后顺利考入大学。何况,我也不喜欢窦翱,烂糟糟的,为了一个讨厌的人而去犯众怒,不值得。
    后来有一天,窦翱特意等在我回家的路上,他红着脸,晃着密密麻麻的黑鼻头,低声问我:“何坤,你为什么不欺负我?”
    “我为什么要欺负你?”我诧异于他的语气,仿佛我不欺负他是一件天理难容的事。
    “假如一个坏蛋杀了人,他把所有的目击者都变成了共犯,唯有一个人洁身自好不肯顺从。你说,他们会怎么对待这个‘独善其身’的人?”他始终盯着我鞋面,好像我的脸长在鞋上似的,“你从未欺负过我,我很感激。但是,你却将因你的好心而被其他男生排挤。所以,请你打我吧,当着他们的面欺负我吧,这是我保护你的唯一方式!”

    他抬起头慌乱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又迅速将目光扎进泥土里,语无伦次地解释道:“电视剧里不是常有那种情节吗?地下党为了掩护身份,不得不忍痛在敌人面前杀死被捕的同志。我愿意为了掩护朋友而牺牲,所以你就放心大胆地欺负我吧,我绝不会怪你!”
    “朋友?”
    他点点头,低头抠着手指,那种略带羞赧和窘迫的神态似曾相识,我记得某部外国电影里,有个猥琐的变态也时常露出这样的表情。可转念一想,他之所以站在我面前,大概也是出于善意吧?也许是因为太孤独了,所以才会忍不住把从未欺负过他的我,想象成了朋友。并且,他为了保护我这个朋友,宁愿牺牲自己。可是……这算什么狗屁逻辑?他为什么要感激我?仅仅因为我从未欺负过他吗?我只是没有做不该做的事而已!难道只是这样就足以令他感恩戴德了?他到底把自己看得多卑微?难道在他心里,已经把被人作践这种事当成了理所当然?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像他这么自轻自贱的人?
    我细细咀嚼着他话里的意思,然后斩钉截铁地说:“我决不会欺负你,你也没必要感激我,更不需要保护我!”
    “对、对不起……”窦翱低着头,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生气的、没骨气的负面气息。
    “你又没有做错什么,干吗要道歉?!”我忍不住大声喊道。
    “我不知道……对不起,我……我的意思是,反正我也已经习惯挨打被欺负了,就算多你一个也没关系,”说着,他撩起校服,只见肥腻的白肚皮上爬满了伤疤,新旧不一,有些已经变成浅浅的旧痕,有些则刚刚痊愈,还有几个正在结痂,红润润的,似乎只要稍微用力伤口就会裂开。
    “是蔡宇干的?”
    窦翱摇摇头,又说了声“对不起”,然后耷拉着肩,像一只沮丧的灰熊,渐行渐远,消失在小路的转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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