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刀杀人

老王是个五十多岁的看门老头，满脸干枯的皮褶子，眼窝深陷，看人时面无表情。他虽然瘦骨嶙峋，但浑身有劲，像把沾着老泥的镰刀。别以为镰刀只能用来割麦子，它还能杀人。

老王喜欢镰刀割破喉管时的触感，就跟九月收获麦子时没啥两样。从背后抓住头发正手往后一拉，血珠跟麦粒一样撒了一地。从此以后老王农忙收麦，农闲割人，一年下来，能吃好几回猪肉，也能去城里洗头房找春花好几次

又是一年秋天，麦子收了千斤重，裹在一个个袋子里，丰盈无比。老王擦了擦汗，看着宝贝一般的麦子，笑出了声。

“嘿嘿，今年又是一好收成。”

说罢，他望向一旁的田地，脸色沉了下去。

殷红殷红，土地带着血腥的气味，让老王有些难受。

他不是一个杀人狂。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麦子要收，人也要杀。

他杀人，只是因为他心中总有一件事难以释怀罢了。

二十多年前，当老王还是小王的时候，他爱上个一个姑娘，这姑娘虽不是沉鱼落雁但也生的亭亭玉立，她叫小薇。

小薇那年十六岁，按理说已经到物色婆家的年纪了，却没有一个媒婆肯帮小王说这个媒，再三追问无果，小王决定亲自去问个明白。

谁知小薇家空空荡荡，小王找了好久才从拆房里找到蜷成一团正在抽噎的小薇。

小王准备好的一肚子指责突然不知道去哪儿了，他几乎是跑到了小薇旁边，然后询问这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子为什么哭的如此伤心。

……顺便表达了他想要同小薇以后一直同床共枕的心愿。

结果小薇一下哭的更厉害了，她眼眶红红的，握起拳头轻轻捶打了一下小王的胸口。

“你为何不早些来找我？”

“没人肯给我做媒。”

……

小薇沉默了一会儿，用哽咽的声音告诉小王。

“我也喜欢你呀……一定是地主周家的少爷，他前几日上门提亲……”

“他给多少彩礼，我回家备着比他丰富就好！”

“不，没那么简单，他是要强娶我，什么彩礼也没有啊……。”

小王陷入绝望之时，抬头却看见了柴房墙角上挂着的。

一把镰刀。

......

小王一咬牙。“我去找他说理去！

“你找谁去说理啊～”慵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晃晃荡荡的挤进了一个宽大的身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村头的小王啊！“来人正是周家的少爷，身旁照例跟着他的小跟班。他们险险挤进这狭小的空间，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拆房黑洞洞的，有点看不清周家少爷的表情。

“这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呢！”小跟班嬉笑着。“你！你不要欺人太甚！“小王怒目。”哦?”周家少爷一脚踩在小王的膝盖。

他一惊，痛的向后倒去，正好撞倒了挂在拆墙角的一把刀。

一把割麦子用的镰刀。

小王满眼愤恨地盯着周少爷，满脸横肉笑得让人恶心想吐。

身后的跟班一脸谄媚地拍着马屁：“周少爷真厉害，这小崽子就是讨打。人家小薇心甘情愿地嫁给周少爷，将来有肉吃有福享，跟着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玩意儿，以后说不定还得去地里干活，这细皮嫩肉的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小王气得浑身发抖却又反驳不了。没错啊，小薇跟着周少爷会过的很好，可是她不愿意啊！

周少爷走到他跟前：“你刚刚不是要找我说理吗？怎么不说话了？还是说，你承认自己是个窝囊废只敢在女人面前说大话？呸，什么玩意儿，也敢跟我抢女人？”转身看着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孩儿：“小薇你别怕，我很快就会把你娶进家门的！”

小跟班跟着淬了一口唾沫：“什么东西也敢跟我们周少爷抢女人！”说完又踹了小王两脚跟着周少爷离开了这个小破屋子。

小王狼狈地坐在地上，手碰到了倒在身边的镰刀，气红了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口口声声说着深爱的女人。

周少和小跟班让小王愤怒。愤怒又如何？

他不是杀人狂。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麦子要收，人，他敢杀吗？

天下雨，拦不住。

娘嫁人，劝不回。

麦子熟，留不住。

人当死。

与我何干。

小薇想做我媳妇，我想小薇做我媳妇。小薇现在做不了我媳妇，

不是我当如何，是她当如何。

她当守节。对。她说好了嫁给我就不能嫁别人。

想到这，小王不怒了，他向小薇点了一下头，起身，走了。

小薇嫁人了。

那天村里热闹非凡，周家从县里请的乐队在街上敲锣打鼓，喇叭唢呐的声音从人们左耳进去，在脑仁里震荡许久才打算从右耳洞里出来。小王呆呆地立在小薇娘家门前的墙根边，伸出半个头看着被抹上胭脂水粉的快要出嫁漂亮姑娘。

“小薇，你为什么要抛弃我，你看你现在多漂亮，这应该是嫁给我的时候你的模样。”小王喃喃自语，边晃着脑袋边离开了这个地方，回到自己家拿好一把粘着泥巴的镰刀装进一个满是干稻草的蛇皮口袋，最后放了几小个鸡蛋。

小王也被请去喝喜酒了，周少爷叫人喊的。

婚宴上，穿得红艳的小薇娇滴滴

地依偎在意气风发的新郎官身边，随着她的男人端着酒杯给亲戚挨个敬酒。

小王一个人躲得很远，远到小薇看不见。

新人宴后入了洞房，小王提前躲在了床下。

他闭着眼睛听着，听见小薇银铃般的笑声，听见小薇娇羞的清吟，听见小薇暧昧地喘气，他突然觉得这是在活过二十多年里最让自己兴奋的事。

新人在床上摇来摆去，床被撞得嘎吱响，小王从床底爬出来，手里拿着镰刀，笑着说：

“小薇，我爱你。”

【嗒——嗒——】

浓稠的血浆滴在鲜红的地板上，喜庆的洞房显得更加妖艳。

嗅着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坐在床上的小王回了神。

【咚——】

手中沾满鲜血的镰刀掉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我杀人了？”

通红的眼中映出一丝惊恐，小王直勾勾地看着两具被割断喉管的尸体。

“不...小薇...我...”

小王抱着头，痛苦地低声嘶吼。

“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我!”

“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小王拾起镰刀，疯狂地在周少脸上切割。

更多的鲜血沿着伤口流下，把新郎服染成暗红。

“我不能死...我还想...还想活下去...”

“没了小薇...我还剩什么？”

“不...一定不能被抓到...活下去...”

醉酒的客人们都被送回了家，侍卫在礼堂倒头便睡——大家都沉浸在周少婚礼的喜庆氛围。没有人注意到一个漆黑的影子，扛着两个被布包裹地紧紧的尸体……

圈里的猪正在大快朵颐，时不时溅起暗红色的汁水和浸染的杂粮，小王用镰刀割着麦子，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位平凡的农民。

“啊，又是一个丰收年呢。”

小王抬起袖子擦着汗，凝视着远方两个新的草人，有黑红色斑迹的镰刀映出他灿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