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魔王的交易

我身边的女人很漂亮。她身上却带着腐烂的臭味，就连发丝都散发出血腥味。“请问，你看到我的右眼了吗？”

我捡起地上落了尘埃的棕色眼珠，小心翼翼的递给她。

她少了右眼的眼眶空洞洞的，还在往外面渗血，可是这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

“不，不是这个。”女人修长的手指碰了碰那颗眼球，又迅速收了回来：“你瞧，我的左眼是蓝色的。”

“或许，我们可以去别处找找看？”

这样的话，我或许可以和她多呆一会，说不定还可以成为朋友。

“也许，是这个蓝色的眼珠吗？”

我从魔王的城堡走出来，耳朵有些发痒。

魔王果然足够狠心，夺走我的听力才依依不舍的将眼珠交给我。

也许我以后就没法听到她甜美的嗓音了。

“不是这个，它太小了。”女人说道。

“也许，是这个蓝色的眼珠吗？”

我从女巫的小店走出来，嗓子有些发痛。

女巫可真是个黑心的商人，为了这个美丽的眸子，我献出了美丽的嗓音交换。

再过不久我就没法和她沟通了。

“也不是这个，它太大了。”女人又摇了摇头，但是这次她顿了顿：“你的右眼，和我的很像。”

我掏出镜子，大小，颜色，似乎都完美无缺。

我深深的望着镜子里自己的那个眼睛，它闪烁着呆滞的，迷恋的光芒，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血腥味。

我抬头看了看女人，发现她的溃烂了之后剩下一半的脸庞，与镜子里的我有些相似，我惊叫着将镜子扔在地上踩碎，缓了许久，才慢慢站起来。

四分五裂的镜子里，照射出了一个完整的我。

女人伸出手，将指尖贴在我的眼皮上，我只听得见她说话时声带震动的嗡嗡声，空气碰撞。

“你的眼珠，借我看一看吧。”

她的手指慢慢带上了些力气，指甲在我眼皮上留下浅浅痕迹，她缓缓笑着，发出的笑声像垂暮的老人。

我痴痴的望着她，伸手握住她的手指用力扎进我的眼睛。

一阵刺痛……

她将我拥抱在怀里，身上的血腥味让我颤抖痴迷，我用力的深呼吸，眼前只有一片血色。

昏迷前，我只听见她喃喃自语。

“这好像……不是我的右眼呢……”

醒来之后，女人站在我身边，却没有看我，而是看向远方，嘴里碎碎念着“我的眼珠，我的蓝色眼珠，我美丽的蓝色眼珠”

我捡起地上的镜子碎片，镜子里的我半边脸残破不堪，原本该是眼珠的地方空空荡荡，眼皮上有些许指甲的划痕。

我站了起来，看向那女人，从她身边跑过，风声呼啸，我就这样一直跑到了一栋装饰华丽的房子前，推开门，妖精坐在宝座上静静看着我。

出来之后，我手攥着一颗水晶般剔透的蓝色眼珠，贪婪的妖精，竟剥夺了我鼻子的功能。

我想着那个女人，她身上有一股浓郁的香气，摄人心魂，但不管是什么气味，再也闻不到了。

回到原来的地方，女人已经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一摊血迹，幸好我的鼻子已经闻不到了，不然一定会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我看向远方浓雾缭绕的公路，把手摊开，蓝色的眼珠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把手攥紧了，坚定的向前跑去。

我一定要找到你。

我失去了一只眼睛，没有听觉、嗅觉，也什么都说不出来。我在寻找的过程中，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这样一个残破不堪的我，已经失去了所有资本的我，到底要不要继续走下去，我这样做，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穿过森林，询问住在森林深处的看林人，我向他描绘女人的模样，我仅有的一只眼睛含着一汪泪，哑着嗓子，用尽所有力气，用气音问，您，见过，这样的，女人吗？他住在森林深处多年，语言也衰退得厉害，所以只是悲悯地看着我，慢慢而又沉重地摇头。我转过身，背上行囊继续赶路，他拉住我，往我手里塞了一片树叶，里面是几枚鲜红的浆果。

我去往沙漠，过路的放骆驼的老人们都警告我，里面再没有水源，我再走下去就是死路一条。可是，我已是这般境况，如果再找不到她，我的生与死又有什么两样？一位老人借我一头骆驼，他说，这是他所有骆驼里经验最丰富的一头，如果我迷了路，就让它带我回来。

骆驼静静地走着，我们在沙漠里就像海洋中的一滴水，我不止一次地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颗眼珠，看了一遍又一遍，它是如此的湛蓝，在我的手心中荧荧发出冷光，我的眼泪一直汪在那只独眼中，却始终没有落下。

在没有找到她之前，我不会哭，我的防线如此脆弱又坚强，我知道，我的泪水只要有一滴落下，我就再也无法继续前行。

我记得我好像睡着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当我醒来，一个黑暗又虚无的世界展现在我眼前，世界的中央，有一束光，直直射入我仅有的一只眼。

我尝试着想动动我僵硬的手臂，但是觉得它好像不受我的控制了。

突然发现，那颗荧蓝色的眼珠还在我的手里。

“欢迎你，我忠实的朋友，这是我的世界。”

这是她的声音，我永远都会记得。

我皱眉，奇怪，我明明早就把听觉给了别人，这声音。。是从哪来的？

她好像在笑，更贴切的说，是嘲笑。但是对我而言，她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令人着迷。

“别担心，我忠实的朋友，你已经带来了我最想要的东西，那么现在，看着我的眼睛，我愿意拿我的东西与你交换。”

那束光突然变成了蓝色，顿时让我的眼睛舒服了许多，我只能抬起手指，但毫不犹豫的指向她。

我想要她，想到令我疯狂。

“你这个无知的人，可真是贪婪啊。你可还不知道，我。。就是你吗？”

我愣住了，不知所措。

眼前渐渐出现了很多碎裂的镜子，我看到了我自己，残缺的半张脸，空荡荡的右眼眶，极美的容颜，这个人。。。不就是她吗？

不不不，只是像罢了，我绝不会是她。

不知哪来的自卑作祟，我闭上了眼睛，我这张脸，让我恶心又妒忌。

她又笑了，这次好像是怜悯，我听的出来，她的全部，我都异常熟悉。

“你把那颗眼睛装上看看，是不是很合适？”

我好像能动了，我举起那颗我小心翼翼守护着的珍宝，轻轻按进我的眼眶。

很合适，冰凉缓解了我的疼痛，我试着闭上我残缺的眼皮，又睁开。

我看见她了，从我新的右眼中。

她的容颜虽血肉模糊，却一如既往的美丽。

“合适你吗？”

她叹了口气，我感到有些心疼也有些遗憾。

“那这可不是我的右眼哦，你能继续帮我寻找我的右眼吗？”

我当然愿意，就算你要我的心，我也给你。

不，不对。这是要献给她的眼珠。

骆驼还在一旁阖着眼，轻轻拍了拍它的脖子。行了，该上路了。

鼻尖又窜进一股血腥气息，明明将嗅觉献了出去？

我感觉自己的感观正在恢复，那些曾作为代价的珍贵的感叹从右眼部位慢慢的扩散，血腥味越来越浓，我眼前猛然有些恍惚……

是她！是那个让我痴迷的味道！

我尝试驱使骆驼向前走了几步，却隐隐约约感觉不太对了。

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和空荡荡的脚踝，我无意识的伸出舌尖，舔舐吮吸。

可口的味道…

是生命流逝的感觉。

是她的味道。

我止不住自己的笑意，捂着脸身体不断颤抖。

我在不停的不停的问自己。

我到底是什么。

那女人离开前的眼神深深刻在我的脑海。

像是魔影一样在我眼前摇晃。

她在召唤我。

她在寻找她的。

那颗眼球。

我摸向空荡荡的胸口，终于开始迷茫。

那我的心脏。

又去了哪里？

我找到她了，在沙漠中央。

她赤裸着身体，抬头看着天上的烈阳。

她应该是完美无缺的才对。

我下了骆驼走向她，她的右眼眶仍旧是空洞。

已经渗不出血丝了，溃烂的左脸结了疤。

不，这不可能是她。

她不能这样。

“我会继续帮你寻找右眼的…在此之前，请收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