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轮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京城的大街小巷每天夜里都会出现这些打更人，拉长的诡异语调次次将我从无尽的梦魇中惊醒。

梦中有妖艳的绝色美人儿，也有呛喉冲头的百年烈酒和千金难求的菜肴。不过更多的则是缠绕在建筑上的遍地树根。我亲眼见识过那些妖树用触须包裹住和我从小玩到大的隔壁家小崔慢条斯理的细细吞食的模样，极尽恐怖。

我不信漫天神佛，也不信妖魔鬼怪。可梦中的可怕景色一次又一次的刺激着我的世界观。

我不知道到底怎么了，为何会如此？

所梦之人皆数暴毙，皮肉干枯的样子就像是血肉被人吸干。

“王夫子。”被梦魇折磨的面容憔悴的我看了下墙上的死亡名单，默默摸了把锅底灰在壁上记下这次梦中人。

夫子，小崔，我对不起你们。

……

翌日，温暖的阳光洋洋洒洒的散落在屋里，连着吓得冰凉的手也暖和了不少。

见到天亮，放松下来的我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口中喃喃：“不能睡觉……不能睡觉……”我怕，我害怕再做次梦，我害怕那些妖树，我害怕我所亲近之人都因为我死去。

长时间的神经紧绷使我意识模糊，眼前物虚晃，那些吃人的树根竟从墙角缓慢伸出。

绝望的气氛蔓延开来，我闭上许久未合的眼：“终于，到我了吗？”

我早已不惧轮回。

再次睁眼时，入目的便是那些个盘踞在昔日破旧房屋处的妖树，一动也不动，像是死了一般。

本以为见到梦中情景我会害怕的崩溃，没想到内心毫无情绪波动。

我蹲在地上，细思着该如何除去这些妖树。脑海中略过无数条点子，却无一能实践出来。

干笑一声，要烧树就只能靠钻木取火了。起身找了两块适合点燃的木头，钻了许久，手心都满是水泡，木头却只有星点火苗，风一吹就能灭了的那种。

呆愣半晌，又重新坐在地上，心情低落中仰头唱起了坊间办丧事时人们唱的悼歌。

“月儿弯弯照九州，孝家请我开歌路……”

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唱，也许是唱给那些被我连累的乡里乡亲，也许是唱给我自己。

平时路遇白事都会掉头就走暗骂晦气，从没细听过这歌。真唱也只能哼哼调子，给自己点心理安慰。

“歌头非是容易起，未从开口汗长流……”

不经意间抬头，就瞧见天空上方突然飞来了乌泱泱一大片的大鸟，利爪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落下，定睛一看，竟是密密麻麻成群结队的白蚁。

“白蚁食木！”大惊大喜之下也忘了被大鸟带来的劲风所燃起的木头，顾不得仪态，急急忙忙的就驱赶白蚁往妖树那里去。

瞧见妖树原来郁郁葱葱强劲有力的枝条被白蚁啃食的摇摇欲坠脆弱不堪的样子，我就想笑，解脱般的大笑，笑到眼泪都出来了。

“小崔，王夫子，妖树已经死了。”我起身准备离去，这时，异变陡生！

妖树并未死绝，它还能动。“白蚁还是太慢了……”我冷眼静看妖树死前的负隅顽抗，转身拿起火堆里烧的最旺的木头，一把扔在妖树身上。

“嘶——”第一次觉得木头被燃烧的声音这么美妙。妖树被烫的痛叫嘶吼，每一次要伸出枝条缠住我的时候被痛意干扰不得所想。

过了很久，从白天到晚上，从晚上到白天。足足过了三天妖树才彻底死绝。

周围都是被烧的焦黑的碳，味道刺鼻难闻。实在是恶心，我厌烦的堵住鼻子，起身小跑离开。

却并未瞧见废墟中的一抹悄然生长的碧绿嫩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