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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花美眷令人寒

更新:2018-08-13 19:32:50

    据《广异记》记载,大唐开元年间,有个叫薛矜的人,任长安尉,主掌宫内的采买事宜。一天,薛矜外出采买时,看到街上停着一辆车。这辆车的车轮上镶嵌着鎏金的扣饰,车厢上描绘着精美的花纹,车窗旁边垂下灿若云霞的纱幔。车里端坐着一个女子,因为有幔帐的遮蔽,薛矜看不清她的面容,隐隐见她云鬓高绾,秀颈颀长,臻首微垂,轻声同车外的侍女说着话。说话的时候,女子一...

    据《广异记》记载,大唐开元年间,有个叫薛矜的人,任长安尉,主掌宫内的采买事宜。一天,薛矜外出采买时,看到街上停着一辆车。这辆车的车轮上镶嵌着鎏金的扣饰,车厢上描绘着精美的花纹,车窗旁边垂下灿若云霞的纱幔。车里端坐着一个女子,因为有幔帐的遮蔽,薛矜看不清她的面容,隐隐见她云鬓高绾,秀颈颀长,臻首微垂,轻声同车外的侍女说着话。说话的时候,女子一只手从车窗里伸出来,搭在窗框上。那只手莹白似雪,柔软纤细,没有任何装饰,明明是极素的,却令人觉得华美至极。薛矜这一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手。
    他痴痴地看着,直到身后的侍从连连咳嗽示意,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站了一会儿,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花纹异常精美的银质小盒子交给侍从,压低声音,在侍从耳边嘱咐了几句。侍从连连点头,走到那辆油壁车附近,拿出小银盒,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把玩着。薛矜知道,她一定会喜欢。
    那女子果然上了钩,差遣侍女去询问价钱。侍从道:“不卖!”侍女微微有些失望,然而却不肯放弃,道:“我家小姐非常喜欢这个盒子,您就开个价吧,多少钱都行!”侍从道:“这是我家主人长安薛少府的东西。薛少府说了,如果车里的人问起的话,就免费送给她!”侍女听了非常高兴,接过盒子,走回车子旁边,递给她的主人。车中的女子听了侍女的回话,道:“请薛少府移步说话!”薛矜紧走几步,来到油壁车前。车中的女子软语向他道谢,声音极好听,骨子里的温柔直沁人心。
    薛矜知道那女子对自己的礼物十分满意,言谈之间,渐渐大起胆子来,竟然有了挑逗之意。那女子听了,只是轻笑,并未着恼,还对薛矜道:“奴家住在金光门外,这就回去了!您要是有空闲的话,就到我家去看看吧!”薛矜忙不迭地答应着,车夫挥起鞭子,那辆车就沿着大道往前走去。宝马香车,渐渐走远,空气中只余点点暗香。
    这天晚上,薛矜做了一夜的绮梦,那女子的音容笑貌,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浮沉。第二天,忙完公务后,他便迫不及待地登门造访了。
    出乎薛矜意料的是,女子的住所竟是一处颇为森严的府邸,檐牙高啄,朱门洞开,门前人来人往,车骑甚众。门前的气势,忽然令薛矜觉得自己此行有些莽撞。犹豫了半天,他也没敢找看门的通传。直到天色变暗,那女子家里的客人都渐渐散去了,薛矜才鼓起勇气,请看门人替自己通报。
    过了一会儿,看门人将薛矜带了进去。进门后。看门人说他家主人正在梳妆,让薛矜在外厅稍等。薛矜听了,心中窃喜,那女子看来身世显赫,竟然还记得同自己的约定,真是三生有幸啊。
    厅堂很是高敞,屋子正中的铜炉里生着火。薛矜在门外等了好长时间,这会儿早已冻透,不住地打冷战,索性走到炉子旁边,把手伸过去取暖。他烤了半天,却不觉得身上有丝毫的暖意,心里正奇怪,有个侍女走了出来,说:“我家主人请你进去。”薛矜连忙点头,随那女子走入内厅。
    内厅也非常宽敞,梁柱上层层叠叠的青布幔帐随着人走动带起的气流,不住地飘荡翻卷。薛矜远远地看见桌子上放着一盏灯,灯光有些暗淡,看起来似乎很近,走过去,又好像隔得很远。他心里有些发毛,回过头来,却发现那侍女已经出去了。这屋子里的陈设无端令人后背发寒,无论如何,也无法同那活色生香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薛矜心内恐惧,打起了退堂鼓,但既然已经求见,总不好中途退却,否则传出去,岂不是被人耻笑。可是,他心里又着实害怕,这时候,他忽然想起以前在寺院听过的千手观音咒,于是不住地在心里默念。
    内厅一侧有一扇小门,薛矜忖度那女子的卧室就在这附近,便从小门走了进去。走廊的尽头,有一间屋子,他推门而入,有股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果然是那女子的闺房。
    屋子里的陈设极为雅洁,靠墙的地方,摆着一张卧榻,榻上垂着轻纱软帐,薛矜透过灯光,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的身影。那峨峨高髻、修长的脖子、不盈一握的腰身,不就是自己昨天遇见的那个女子吗?薛矜不禁心跳加速,急速走了过去,一把掀起床帐。
    原以为那女子一定在灯下含羞凝睇,可薛矜掀开纱帐之后,却发现那女子的头上还蒙着一方红罗巾子。在烛火的照耀下,灯影迷离,如梦似幻。他伸手去掀那女子头上的红罗巾,竟然没有掀掉。再掀,还是没能掀掉。那女子好像有意同他拔河一般,不管他怎么用力,就是不让他如愿。春宵苦短,薛矜心里着急,他铆足浑身的力气,用力一拉,终于把红罗巾给扯了下来。灯下坐着的那个妇人,一张脸足有一尺多长,脸孔是纯黑色,转过头来,朝他嫣然一笑,嘴里发出狗一样的叫声。薛矜猝不及防,昏倒在地。
    随从们在外面等了很长时间,差点儿冻昏过去,也不见薛矜出来。大家担心他出什么事,想问问看门的,看门人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随从们就径直进去找他。屋子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他们找了半天,在厅堂一侧,发现一口棺材,薛矜就躺在那口棺材里。他脸色发青,双目紧闭,只有心口还有一丝热气。那口棺材好像是为薛矜量身定制的一般,随从们想把他从棺材里弄出来,折腾了半天,也没有达到目的。最后,还是找来工具,把棺材给拆了,薛矜才得以脱身。
    他们不敢在此久留,七手八脚地将薛矜抬上车,就近找了一家旅店,对薛矜又是掐人中,又是灌药,可他依然昏迷。薛矜休养了一个多月以后,才渐渐苏醒过来。
    故事讲完了。表面看来,它是警告那些性喜渔色的人,千万不要见色起意。但这似乎还是个隐喻:有些事,有些人,只能远观,不可近看。也许,你以为的如花美眷,走近了,不过是妖魔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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