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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的两叠纸钱

更新:2018-08-14 09:20:24

    花家,是数百年来,镇上唯一的一户大户人家,良田不下百顷,良屋不下百座,各房贤妻美妾加起来,不下百人,但到了花良老太爷这一辈,人丁就开始疏散起来,一半的房屋,都因某种不明的原因空了起来,由于长时间没有人住,房间有缝隙日益增多,午夜时分,夜风顺着这些窗缝游走,发出了如厉鬼一般的哭嚎,就像是那些枉死的冤魂,不得超生,听得花老大爷身上一阵阵,凉嗖嗖...

    花家,是数百年来,镇上唯一的一户大户人家,良田不下百顷,良屋不下百座,各房贤妻美妾加起来,不下百人,但到了花良老太爷这一辈,人丁就开始疏散起来,一半的房屋,都因某种不明的原因空了起来,由于长时间没有人住,房间有缝隙日益增多,午夜时分,夜风顺着这些窗缝游走,发出了如厉鬼一般的哭嚎,就像是那些枉死的冤魂,不得超生,听得花老大爷身上一阵阵,凉嗖嗖的。
    “月儿,给我拿条被子。”刚说完,花老太爷就后悔了,怎么会想起叫这个名字?月儿七天前,就走了的,是他亲眼看着,被大太太活活烧死的,他一辈子也忘不了,月儿那闭月羞花的容貌,在瞬间化为乌有,一阵他从没听过的哀号,使他如今回想起来,都寒毛倒立,月儿被烧着后,并没有像以往那些人一样,叫了几声就没气了,而是喊了一刻钟,那些烧死她的人,拿着火把,围成了一个圈,最后,大火烧断了绳子,烧光了她所有的衣服,月儿,终于解脱了,她一步步地走向大太太,每走一步,那些烧化了的人油就落在地上,发出了蓝色的火苗,噼哩啪啦的响着,而月儿这时,不哭反笑,:“大太太,你不是一直喜欢我的容貌吗?你不是一直在背后叫我狐狸精吗?现在就让我抱抱你吧,让你看清楚我,哈哈。”那些平时心狠手辣的家丁,这时,也心惊胆颤地往后退着,还是大太太反应的最快,平时那张死尸一样苍白的脸上,因为惊吓,有了一丝红润,僵硬的嘴里,撬出两个字:“快跑。”那四个抬着她的人,飞步跑去,而后面的人,这时才反应过来,乱棍将月儿往死里打,月儿被烧得残缺不全的身体,最后还叨唠着:“我要回来的,我要回来的,我要回来的,我要回来的我要回来的……”直到烧得只剩月儿那雪白的骨头,大家的棍子才停了下来。而骨头最后也被大太太,挫成碎末,洒在田间地头了。
    自己怎么会在月儿的头七想起这个名字?花老太爷更觉得有些冷了。一定是前夜喝了点酒,没事的。花老太爷自慰道。可一条花被,却横生生地出现在他旁边,他闻到一股月儿身上特有的桂花香,那是一种只有月儿才有的体香,他还记得第一次和月儿同房时,也是被这种香味迷得不行了。一声细若游丝的呼唤:“老爷,您要的被子。”花老太爷不敢向上瞅,眼光斜斜地瞅向下后方,只见一双绣着荷花的绿鞋子,在月光下,散发着神秘而诡异的光,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来,那细而小的脚,如若握在手中,一定是艳福无边。一向悦女无数的花良,不用看脸,便知,这是一个美女无疑。他顺着脚向上看,却见那白色的盈盈裙摆,随着夜风舞动,纤若游柳,更显得销魂蚀骨。柳腰旁一抹如雾的黑气。等等,为什么会多出一片黑?花良老太爷,心里惊了一下,但他随即明白了,这是女人的长发,并没有像正常人那样或盘或编,而是全部都垂下来,一直垂到腰际。随着主人一摇一摆地走动,有节奏地来回晃动。花良老太爷此刻,不能发出一丁点的声音,看不清主人的样貌如何,但那一双细若无骨、白若莲藕的手,却让他感到那样的熟悉。“老爷,离开了你这么多天,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我吗?那月儿就回来看你了。”说完,声音的主人抬起了头,那一头黑发下,露出了一张雪白如纸的脸,无可挑剔的白脸上,露着两个黑黑的大洞,一双瞳子已被人挖走,红艳的血水顺着黑洞流出,瞬间,脸上血流成河。
    “不要,月儿,不是我干的,有什么事找大太太去吧,我想过救你,但是没有办法,冤有头,债有主,谁把你害死,你就找谁去吧。”花老太爷说道。
    “哈哈,哈哈,”月儿那张红唇开启,但里面那些如珠贝般的牙齿已经没了,一个黑洞里发出发如那晚的笑声。花老太爷再也承受不了,昏死过去。远远的,新调到老太爷房里的嫣红姑娘,只看到花老太爷无缘无故地对着空气乱抓乱喊,随即昏死过去,旁叫了起老爷,放下手中的活,赶了过去。
    嫣红又推又捶,把老爷弄醒,可谁知花老太爷看到自己,像见了鬼一样,说道:“不是我害死你的,你快走吧,不是我害死你的,你该找谁找谁去,不是我害死你的,都是大太太那个贼婆娘,不是我害死你的,不是我害死你的,不是我害死你的,不是我害死你的……”嫣红马上去找其他丫头通知大太太,而花老太爷,就这样,重复着最后一句话,在公鸡打鸣前,魂飞魄散了。
    一时间,花府大院哭成一片。大太太哭得最凶,她多年前落下的毛病,只能坐在四个人抬着的藤椅上,身子病歪歪地斜靠在上面,但任凭别人怎么想,也无法想像到,像她这样一个活着都成困难的人,是什么力量,让她发出了如杀猪般的嚎叫?那又尖又刺的声音,震得众人的耳膜嗡嗡直响,但大家还是大气也不敢喘地看着她一个人表演,直到她哭累了,才悠悠地道;“花老太爷走了,这倘大的花家,留给我一个寡妇,可如何是好啊?你们一定要尽心帮我才好啊。”
    “放心吧,大娘,”最前面的大少爷说道:“儿子一定帮您,把您像亲娘一样待。有什么用得着儿子的地方,大娘您尽管说便是,但目前最要紧的事,就是把爹爹送走。”说完,这个年轻人,恭顺地立在一旁,不再多话。由于大太太没有孩子,二太太生的儿子,就被称为大少爷,由于在大宅里长期的生活,养成了他年纪轻轻就喜怒不行于色的城府。听到大少爷合体的回答,大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道:“我娘家那边的表哥,这几天会过来帮我,直到打点完所有的事,再离开,玉华,出来吧。”一个眉清目秀的中年人,从后面走出来。“大家见见吧,以后有什么事,我不便出面的,都会叫玉华表哥去办。你们,就叫他华少爷吧。”玉华向众人微微作揖,但在恭敬的姿势里,却有着一股不易让人查觉的傲气。旁边的大少爷,唇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管家王三走出来,看着已经是十六的月亮,心中暗叹道:果然是个多事之秋啊。
    花良老太爷的棺枢,静静地放在大堂,蓝色的寿衣上,绣着黑色的“寿”字,那一个个字,仿佛是黑夜中,一张张大张的口,一双白色的蜡烛在他的头上,扑哧、扑——哧一短一长地响着,白色的灵道帆,静地像一个幽灵般地守卫着他的主人。一双干枯地双手,抱在一起,平平地放在花老太爷的胸前。今夜守灵的,自然是二姨娘生的大少爷,多年前,二姨娘生下大少爷不久,就病死了,大少爷与其说是这个府里的一个爷,还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弃儿,老太爷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溜连于花街柳巷,并从里面挖出一个个自认为绝色的女子,娶到家后,就像璧画一样地摆着,不再碰一下。二姨娘算是幸运的,在新婚的当晚,便怀上了大少爷,否则,那些姨娘孤零零地守着空房,这下半生又如何过啊?正因为有了大少爷,她的一生,才在最后的关头,充满了笑语,只是,那笑声未免太短了些,短到,大少爷还没有来得及叫她一声娘。大少爷,小名叫柳儿,因为二姨娘生前有一副杨柳细腰,所以老太爷总叫她翠柳,那翠柳的儿子,自然就是柳儿了,柳儿和花老太爷的关系,也像是奴才和主子的关系,对于花老太爷来说,柳儿是情欲的副产品,他的提前到来,破坏了他的一件享乐用品,所以,虽说是他的孩子,他却从没有抱过他,亲过他,他这辈子,只亲过女人,抱过女人。柳儿在他父亲的灵前,一张张地烧着纸,盆里泛起的红光,把他的白脸照得有些红润,但那红润,却像是要滴出血来一样。大少爷的影子,也在火光下,一下长,一下短地,似乎在跟着主人玩捉迷藏。这影子一下长,一下短地,突然间,不再变化,而大少爷的手,也不再往盆里填纸,那火苗,渐渐地变小,最后,只剩一点蓝色的火焰,有气无力地在盆里打了个旋,就消失了,空气中,不知什么时候,似乎多了一个人,一点点地向着花老太爷的棺枢前靠近,靠近。柳儿,没有转身,他只是知道,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将看到最恐怖的一幕,他沉泌在恐惧之中,细若蝼蚁的脚步声,一下下地走进他,一双冰凉的手,突然间,摸在了他的脸上,这是一双男人的手,枯干而有力,而且如蛇般地冷嗖嗖地在大少爷的脸上游走。而花老太爷的手,也在一瞬间从棺材里伸出,皮肤上映着蓝光,像鹰爪一样,刺得人不敢再看。柳儿仿佛看到自己的亲生父亲正一点点地从棺材里坐起,越起越高,越起越高,似乎能渐渐地看到父亲那同样闪着死人蓝光的脸,要对自己笑,那一排排曾经雪白的牙齿,也冒出了蓝光,如一团从地狱里重回的厉鬼,离自己越来越近,再也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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