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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狗名白

更新:2019-07-29 11:43:01

《白》送给吴秀珍女士和嘟鲁坝岗子屯白我想说一个有关东北农村的琐碎故事。白是一条狗,雄性。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一生未婚配,无后。我离开屯子时白十三岁,按狗的正常年龄来算,它该是龙钟之年了。我的老家在东北农村:吉林省镇赉县莫莫格蒙古族自治乡苏克马大队嘟鲁坝岗子屯。我清楚的记得,屯北头儿是乡亲们种的苞米,屯南头儿是埋着我家祖宗的坟茔地,屯西头儿是一片茂密的白杨...

《白》

送给吴秀珍女士和嘟鲁坝岗子屯

我想说一个有关东北农村的琐碎故事。

白是一条狗,雄性。

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

一生未婚配,无后。

我离开屯子时白十三岁,按狗的正常年龄来算,它该是龙钟之年了。

我的老家在东北农村:吉林省镇赉县莫莫格蒙古族自治乡苏克马大队嘟鲁坝岗子屯。我清楚的记得,屯北头儿是乡亲们种的苞米,屯南头儿是埋着我家祖宗的坟茔地,屯西头儿是一片茂密的白杨林,屯东头儿,也就是村口,碍眼地放着我爷生前就备下的一口棺材。

白就生在这嘟鲁坝,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

白是我奶家黄狗数不清第几窝狗崽儿中的一个,奇怪的是,同窝的狗崽儿统统是黄色的。

屯里流传着一个说法:白狗九岁不死就成精。

我奶说,这畜生不吉利。

就在我奶准备掐死白时,正缺狗看门儿的四舅母救下它,把它带回了家。

我想说的这段故事,就是后来舅母讲给我听的。

屯里的大狗小狗中,白命途比较多舛。它还是个小崽儿时差点被掐死,长到两岁时翻肠子差点没翻过去,五岁闹肠炎连着拉了半个月的血,六岁跑出屯子撵鸡被苏克马打狗队堵住打了个半死,是舅母用一顿及时的酒肉换回了它的性命……

九岁以后,白不再出院子了,除了少量的吃喝,每天只老老实实趴在门口,用它浑浊、漠然的眼睛打量屯子里往来的一切——懒汉子、长嘴婆、新接的媳妇或赶着出殡的送葬队伍。

一、第一眼

第一次见白那年,我十六岁。

那是中学毕业的暑假,我北上三千里,回老家看望我爷我奶,顺便看看一大堆有血缘没血缘、出五福没出五福的亲戚。

回乡的火车上,我一路昏昏沉沉。

三十个小时的漫长征程结束后,我搭顺车找到了莫莫格的四舅家,一头栽到热烘烘的土炕上,睡了整整一天。

四舅和舅母是老烟枪,家里的一切都散发着刺鼻的烟油子味。这味道让我感到心里踏实,连同那被熏黑的墙和屋顶记录着老新闻的旧报纸。

恢复过来了体力,我在四舅家见到了白。

果然名不虚传,没有一根杂毛。

看见它时,它也刚睡醒,从厢房一堆破布里钻出来,抻着懒腰。我蹲下身,仔细的观察着它——

炕沿高,微微罗圈的前腿,小风里有些颤的后腿,因为吃不饱而吊起来的肚子,稀疏的毛遮盖不住的肋条,一颗只剩皮包骨的头把无神且漠然的眼睛衬的很大,一双耳朵颓然的挂在脑袋两侧——好象落了苍蝇或有蚊虫叮咬都不会动一下……

我面对着这只像是要散架的狗,脑海里用尽各种贬损之词形容着它。

我嘲弄地说:“你要不动,我还以为是堆毛呢。”

我刚说完,白突然用刚还透着漠然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我,猛地一扬头,嘴在一瞬间张到了最大,露出一口七零八落的牙,冲着我边龇牙边歇斯底里的吼叫,我惊愕的退了两步,不小心踩到了它的食盆,随即摔了一跤,眼镜也跌落了。

白看着我慌乱的样子,突然得意的摇了两下尾巴。

它机械的抖了抖身上的土,凶恶的眼神恢复了漠然,刹那间的表情变化好象对我说——

让你再嫌我老!

二、骚扰

在四舅家的日子寡淡如水。

白天他俩出去卖黄豆,晚上十点来钟回家,吃过一口饭,卷上支旱烟抽完就睡下。

我实在无聊,点了灯,趴在炕桌上奋笔疾书。

当时我正构思一篇惊悚小说,大致情节是:一个荒村里,有个年久失修的城隍庙,一个女人总趁月亮没进黑云的晚上潜入庙中,悲悲戚戚地唱一首哀婉的歌,那歌仿佛古老的戏文般咿咿呀呀,老人们说,那是给城隍爷听的,求他在阎王面前说情,送回来他刚刚死掉的丈夫……

我在昏黄的灯光下冥想着,时不时为这个痴妇发点感慨。

我写到——这天,月亮又知趣地躲进黑云,妇人默默地挨近城隍庙,只一闪,就隐没在古旧破败的残垣深处……

我写的入了神,完全没有注意到屋里的动静。

某一段写完落笔,我抬头抻懒腰,突然,我看见地上立着一团白乎乎的东西!

我一个激灵向后闪了一下,定睛一看,原来是白。

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用它那时而漠然时而残暴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我不知道,它就这样看了我多久,也许有半个钟头了,也许它还曾轻蔑地笑过一下。

我回头看了看睡在炕头的四舅和舅母,鼾声如雷。

舅母嘴里嘟囔着不成句的呓语:

“两毛二?就两毛二吧……海军……海军,你站下……。”

海军是我舅,也是这个家从来看不上白的男主人。

我转过头,恼火的对着白骂了一句:“滚犊子!吓老子一跳!”

白突然“扑哧”一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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