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嘴巴

村里有个小子叫大牛，十九岁了，是村头张寡妇家的儿子。人有点憨，就是傻傻的，听说是张寡妇怀着他的时候脐带勒住了他的脖子，绕了几圈，生下来接生婆就直言，这孩子不机灵，两只眼睛直愣愣的一看就不聪明。

张寡妇家穷得就剩两间破瓦房，丈夫走得早，她平常靠帮村头村尾做些针头线脑的活计勉强维持母子二人的生计。孤儿寡母家里穷，再加上大牛天生不大聪明，大牛的命从一出生似乎就注定了。

大牛从小到大没少被村里的调皮孩子欺负，跟他一块儿长大的孩子们长到初中高中就上县里市里的学校里读书去了，他的‘小伙伴’换了好几拨，唯一不变的是雷打不动的讥笑和拳打脚踢。

时常有孩子在家里受了气也忍不住往他身上招呼解气，大牛总是憨憨傻傻地笑着，从不还手，顶多是抱着脑袋嘿嘿笑着躲开。

大牛有个绝活，就是他那张大嘴，厚厚的两片嘴唇后面的口腔简直像个无底洞。

大牛家里穷，平常吃饭除了一大碗白米饭上面搭点咸菜或者豆腐乳以外几乎再无其他，就算逢年过节也极少见到几点带荤腥的佐菜，即便是有，也是他娘从别人家要来的一点下水，切碎了放点葱姜蒜炒一炒，每回大牛都吃得狼吞虎咽，满嘴冒油。

村里的孩子们于是有了一个好玩的游戏，傍晚时候抱着从自己家拿来的水果和小零食起哄着要大牛表演他的绝活，大牛乐得愿意，不花一分钱能把自己喂得饱饱的，还能看到一堆乐呵呵的笑脸不用讨打挨骂。

有的时候是一把糖果，有的时候几块地瓜，大牛那张大得不可思议的嘴好像总能源源不断地往里塞东西，把孩子们逗得哈哈直乐，有一次大牛更是一口气往嘴里塞了三个苹果，连路过的大人们的眼睛都看直了！

一晃眼，大牛二十七了，小伙伴们一个个地长大，有的在外面当了小老板，有的娶妻生子，在村里安家落户，大牛还是乐乐呵呵地傻笑着，如今他经常蹲在村里那些小作坊的大门口，一看到人家卸货了就呵呵乐着上前帮忙，有的时候，人家看他可怜，也给个十块八块的。

这天，村里来了一个新媳妇，是周大胖家的儿子从城里带回来的。

姑娘长得极漂亮，一张白净的脸蛋上涂脂抹粉，浑身香喷喷的，凡是出门总穿高跟鞋，细细的一看就是没干过粗活的，蛮腰摆动如柳枝一般诱人，大牛时远远地低着头偷偷抬眼往上瞧，姑娘一乐，他就脸红了。

不少村里的男人经常调笑说，大牛人傻心不傻呀，也知道对姑娘有意思了，大牛特别害羞，一听就躲得远远的，大家就笑得更欢了。

有一个人不乐意了，自然是姑娘的男人周大胖的儿子周小全，他是跟大牛一块儿长大的，从小就跟他爹一样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带头欺负大牛的他是头一个！

上初中的时候他爹周大胖在村里偷偷开了一个做鞭炮的小作坊，把村里的水源都严重污染了，赚了不少黑心钱。

他带着钱进城见世面的时候，跟在夜总会陪酒的李姑娘看对了眼，一来二去地李姑娘居然怀孕了，生下孩子干脆就跟他回了村里当饭来张口的少奶奶。

看着大牛那两只朝自己老婆瞅过来的眼珠子，他恨不得又像小时候一样抬手就给这大傻子几个嘴巴！但看大牛那比自己高不少的魁梧身板，他又有些退缩了，吧嗒吧嗒抽了几口闷烟，两只三角眼轱辘一转，计上心头。

大牛每顿吃两大碗米饭，其实根本不够，但是他人虽不聪明，但是看到娘总把她碗里的饭往自己碗里扒，他心里难受，所以每回吃完两碗饭，他就晃晃悠悠地跑出门去了。

现在在村里读书的孩子越来越少了，也没有人再拿上苹果小枣往他嘴里扔，有的时候实在饿了，他就去村头的小河里摸虾抓鱼，大牛人虽傻，但是水性很好，小河沟里抓上一大把小鱼小虾扯一片荷叶包起来抹上泥巴闷熟了也挺好吃哩。

天已经是深秋，傍晚的河畔人很少，大牛摸了一会儿就摸到两个巴掌有多的小虾虎，喜滋滋地正准备烤，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叫他。

“大牛，表演表演你的拿手好戏吧！”

是周小全，他搂着笑眯眯的自家媳妇，跟一帮村里的小流子不怀好意地瞧着大牛。

“我媳妇还没看过呢，你给表演看看呗，干得好我把我媳妇让你亲一个。”

小媳妇娇嗔了几句就看好戏地盯着大牛。

大牛怪不好意思的，周小全吩咐让拿了一小篮子鸡蛋递给大牛。

大牛没再多说什么，擦擦手上的水，就把洗的白花花的鸡蛋一个一个地往嘴里塞，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小媳妇的眼睛都睁大了，大牛好像变魔术一样，一口气嘴巴里竟然塞了十二个鸡蛋！

看到小媳妇惊讶的样子，大牛第一次觉得有点得意，正当他目不转睛心跳不已地看着小媳妇圆溜溜的杏仁眼时，忽然周小全一个箭步上来对准他的脸就是一通乱拳。

大牛被围住了，几个大小伙子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他的前胸后背上。

“你他妈不是最爱吃鸡蛋吗！老子让你吃个够！以后老子天天送给你吃！”

周小全边打边骂，大牛没想到鸡蛋是生的，无数碎裂的鸡蛋壳如同磨砂的玻璃渣滑溜溜地往他的咽喉里滑，一下子切开了无数的小口子慢慢地划破了他的五脏六腑……

等到周小全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大牛已经不动了，鲜红的血淹没了他的脸，血肉模糊地已经看不出人样。

张寡妇家的邻居是个渔民，最近家里干塘晚上过来送了张寡妇一尾大鲶鱼，张寡妇细细地刮去鳞片剖去肝肠，用这鱼熬了浓浓白白的一锅鱼汤，再撒上葱花辣椒面，坐在小板凳上就等儿子回来吃鱼喝汤，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周小全。

张寡妇是绝对不会相信儿子居然会淹死在那条他从小游到大的河里，脸还被鱼给啃得乱七八糟，大牛的尸体放了一夜，第二天瞧着她可怜的村民来帮忙，发现她摇摇晃晃地吊在房梁上断了气，厨房里放着一锅凉透了的鲶鱼汤。

周小全从此看到鸡蛋就犯恶心，看到鱼也恶心，看到他那个给他惹祸上身的老婆更是格外地恶心！

没过几年他继承了他爹的生意，刚坐进他爹的办公室，他就跟村尾钱家的女儿好上了， 一脚蹬掉了他那个黄脸婆。

近来老婆怀上了，他喜滋滋地想着这可好，没准又是个大胖小子！

老婆怀孕时常嘴馋，他爹周大胖可是说了，他三十好几了屁大点事不会管，整天除了打牌抽烟喝酒啥事也不会做。这回可得把他老婆伺候好了，如果头疼脑热地害周家的孙子有个三长两短，他俩就滚出去西北风！

没辙，他只好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周家媳妇三天两头不是喊肚子疼了就是喊想吐，把他折腾地够呛，最近更是提出想喝鲶鱼汤。

周小全听说村里赵家塘里有一尾鱼王，一口饲料没喂过，从来没舍得卖，预备年底自家吃呢，据说能有六十多斤。周小全当即就一拍大腿去了赵家。

一问价，赵家张口就是两千块，周小全二话没说抽出票子刷刷地给了钱，几个年轻的壮汉穿了下水裤就跟过去了。

不少人来看热闹，周小全的鼻子都快翘天上去了，如今他家是村里首富，买什么都要最好最贵最大个的，等到他儿子满月酒那天，自己要开席八十八桌，让这帮土老帽好好开开眼！

一众人围着伸长了脖子张望，网拉上来了，好大一尾鱼！两只眼木讷地朝前看，肥胖的身体不断地网中翻腾，大家的眼睛都瞪大了。

忽然，哗啦一片水声，几乎是同时，鲶鱼咬着周小全的头就落入了水中。

大家拼命的捞，最后将周小全和大鲶鱼同时捞了出来，只是这大鲶鱼还死死的咬着周小全的头。

大家没办法，只能用大斧劈，将它里里外外地凿得几乎就剩下骨头，才周小全血淋淋的脑袋才给扒拉出来。

不过还是晚了，周小全早就没气了，他那一张脸好像来回被大鲶鱼嚼过一般，烂得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