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鞋尖儿，别朝里

每次只要离家住外边，外婆总要拉着她的手，念念叨叨的叮嘱小燕几句话，其中免不了说：“燕子啊，到了旅店睡觉的时候，一定记得不要把鞋尖儿朝床里啊，记住了吗？”

小燕总是很听话地点点头，：“嗯嗯，外婆，我知道了。”但是，她从来没问过外婆为什么鞋尖不能朝床，外婆也从来没向她解释过，只是一味地告诉她，该怎样做，不该怎样做。

小燕的外婆是个自梳女，外婆从小就没了爹娘，听村里人说，是她把自己父母克死的。外婆二十八岁的时候，收养了小燕的母亲，然后把小燕的母亲抚养长大，送她出嫁，这才有了小燕。

其实有人偷偷跟小燕说过，小燕的外婆年轻的时候，是个十里八乡都出名的大美人儿，任谁都想多看几眼。外婆没有出嫁，不仅仅是因为小时候的身世不太好，还有人说，是因为外婆能够看得见一般人看不到的脏东西，不吉利。

也有人说，当时凡是看上外婆的年轻小伙子，到外婆家下聘的第二天，就被人发现昏倒在家里，四肢抽搐，口吐白沫，俩眼珠子直往上翻，就跟抽了羊角疯似的。

村里人传得邪乎，都认为是外婆身上的阴气重，想跟她结婚冲喜的人，都被外婆招来的鬼怪给害了，以此为警告。不然，那么多健健康康的小伙子，怎么就一夜之间都犯病了呢？

从小燕记事起，妈妈就教导她，凡事要听外婆的话，而且有些事情，如果外婆不说，就千万不要问为什么。

也许，正是因为小燕是个乖孩子，外婆说什么，她听什么；所以当村里别家的孩子梦游、莫名其妙的大哭、或者需要找村里的半仙儿来叫魂的时候，小燕总是在家里安然无恙的玩着玩具，吃饭，唱歌或者些什么别的事情，健康康的长大了。

小燕的学习很认真努力，长大之后，她又把这份认真和努力充分发扬到了工作上，事业有成的她十分受老板的重视和肯定，经常跟着老板出差，到处谈生意、签合同，时常不在家。每当这时，外婆就会用黄纸给她包一个护身符，出门前让她带在身上；如果不方便佩戴的话，就直接缝进衣服里，免得弄丢了。

小燕虽然是个无神论者，但总觉得是托外婆的福，自己才总能够化险为夷的。有好多次，比如途经交通肇事现场；比如走在路上，旁边的高层建筑突然有花盆砸下来；又比如电梯突然失灵……类似这样的种种情况总是在小燕的身边发生，却总能够和她擦肩而过，让她毫发无伤。

几个月前，小燕出差的时候，曾经不慎开了一间死过人的房间。住过一夜之后，发现里边有问题，空调机是坏的，重点是还有一股不清不楚的怪味。

她便很快把房子退了，重新换了一间。后来才知道，那间酒店被媒体曝光的时候，在强行拆除的现场，挖出一具已经面目全非，高度腐烂的尸体，似乎就藏在小燕之前住过的那间房，被糊进了墙里，尸体就悬在小燕房间床头的位置。

小燕当时看着手机上的新闻，突然想起数年之前，媒体同样报道过几起外地人在酒店猝死，死因不明的事件，只不过当时是在电视里，并没有太引起她的注意。

小燕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冷汗都出来了。

她抄起手机，没翻通讯录，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外婆在电话里说，那人死了没有火化，而是被人把尸体砌进墙里，灵魂怨念太大而不能托生。小燕住进去的时候，只是感觉到有些不舒服，而没有被鬼压床，就是因为身上带了外婆亲手制作的护身符；而且睡觉得时候，拖鞋尖儿朝外不朝里，这才逃过一劫。

这次出差，小燕进了旅馆，依旧把换下来的拖鞋尖朝外，然后爬上床，盖上了被子，打开电视机边看边整理文件。文件整理完，一阵困意袭来，窝在松软的被子里，小燕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一点多，电视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掉了，从下午到现在，已经睡了六个多小时。小燕突然觉得有些口渴，起身下床要倒杯水的时候，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床边的拖鞋，不由得愣住了：鞋尖，是朝里的。上边还有水渍。

小燕有些头皮发炸，因为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在上床之前，是把拖鞋尖朝外，摆放好才睡的。

她深吸了几口气，安慰自己说，一定是旅馆的服务人员在她熟睡的时候，用备用门卡开了门，进来打扫，不小心把拖鞋碰到了。而且，电视机不是也关了嘛。

这样想着，她便穿鞋下床，端着一杯水溜达到门边，因为门口的仪器上会显示，在这六个多小时内，有没有人来找过她——但凡用门卡开门，或者按过门铃的，都会有记录。

仪器上显示，在这段时间内，除了老板在八点多的时候来摁过门铃，并没有其他人来过。

自己并没有开门，老板也并没有进来。

小燕手里的水杯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满地都是碎玻璃碴子，亮晶晶地反着光。洒出来的水渗到脚下，明明是常温的凉白开，小燕却觉得冰冷刺骨。

室内温度骤降，小燕跌跌撞撞跑回床上，哆嗦着钻进被窝里，慌乱之中，她忘记了拖鞋尖朝外。

用被窝蒙住头，小燕清晰地听到从浴室传来的脚步声，湿嗒嗒的，仿佛从头到脚都淋着水，那个脚步声徐徐靠近，越来越清晰，每一下都像踩在小燕的心脏上，践踏着她脆弱不堪的神经，令她几近崩溃。

空荡荡的房间里，到处回荡着诡异的脚步声；那声音极富穿透力，它从四面八方袭来，刺穿厚厚的被子，直抵小燕的耳膜，最后钻进她的大脑里，挥之不去。

吧嗒。吧嗒。吧嗒。

吧嗒。吧嗒。

吧嗒。

脚步声在床边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