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锦鲤

锦鲤就唤作锦鲤，因为她本是一尾泛着金光的鲤鱼，虽然化作人形，也不能忘本不是？

而李毅显然不这么想，在他看来，好不容易化作了人形，就该专心致志地学着当人类，而不是三天两头地往池塘边晃悠。

你猜的没有错，李毅也是一尾鲤鱼，若是非要说出两人之间的不同，大概只有性别了吧。

都说妖精贪恋人间是因为情字，锦鲤却没有随了大流，她之所以流连开封，除去好奇之外就只有靠着美食的吸引了。

李毅理所当然地随了大流，在他看来，要想融入人类的生活，首先得学会七情六欲什么的。所以他恋爱了，对象是开封县太爷的独女王瑛然。

热恋中的男女都恨不得无时无刻陪伴对方，然而李毅不行，他的修为连锦鲤都比不上，一天中至少有三个时辰会化成原型，游曳在水中。

王瑛然很生气，不断地质问着李毅爱不爱自己。如果爱为什么不能全天陪同，如果不爱就趁早滚蛋，不然让他好看！

李毅把眉头从直线皱成曲线，嗫喏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最后直接被对方轰出门去。他很苦恼，因为他知道保持永久的人形的办法，但他情愿自己不知道。

锦鲤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平日里笑呵呵地流连在每个藏着美食的小巷，偶尔兴起也会跑到山上的小溪里，化成原型扑腾几下。

李毅万万没想到人类女子的脾气居然那么大，不过是欠了她三个时辰的账，居然整整三个月都对自己避而不见！而再见面的时候，对方的身侧已经站了别人，两人嬉笑怒骂间还不忘冲着诧异的李毅抛来几枚白眼。

其实李毅主要是想当一个合格的人，至于爱情什么的，不过是他通往目标的垫脚石。然而王瑛然这么做未免太折他的面子了吧？这样想着，李毅索性直接甩了袖子，再不看那对狗男女一眼，径自向锦鲤常在的鲜味居去了。

王瑛然气得满脸通红，死死地盯着李毅离开的背影，心里越想越觉着委屈。她是真心实意想要嫁给李毅的，所以需要对方更多的温柔与妥协。本想着找个男人激激他，说不定误会过后感情更笃，然而误会是有了，感情看样子也没什么希望了，让她如何不恼怒！

锦鲤坐在鲜味居的最角落，正一脸难色地看着桌子中央那盘红烧鲤鱼发呆。

“锦鲤你又做这些无聊的事情了。”

李毅满脸无奈地拍了拍锦鲤的头，直接招呼店小二撤了红烧鲤鱼，这才悠悠地坐在对面。

锦鲤没有答话，目光定定地望着小二手里的鱼，害得小二为难地站在原地，端走也不是，不端走也不是。

“别管她，端走！”

李毅再次命令道，气场强大得让小二连征求锦鲤的意见都不敢，端好手里的鱼就跑。

“还在异想天开地从盘子里的鱼里找熟人？锦鲤，你也该长大了。”

李毅皱紧眉头，言辞间的苦口婆心任是谁听着都要红透了脸。

向来无忧无虑的锦鲤却是瞬间落下泪来，晶亮的眸子低垂着，任凭李毅再三询问也不肯说出缘由。

难不成真的在盘子里碰到了旧人？

李毅百无聊赖地猜测着，不过是一瞬间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们的旧友少说也有两百年的修为，虽说不能化成人形，但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总不至于沦为人类的盘中餐。

    想是哭累了需要找个人倾诉，李毅这边还没找到安慰对方的说辞，锦鲤竟是直接扑上来霸占了他的胸膛，抽抽噎噎地说出了缘由。

还真是碰到了旧人，而且对方的修为并不输给他们两个！

老掉牙的人妖恋剧情，相当符合潮流的悲剧结尾。然而这一次的人类贪婪得让人吃惊，不仅食了她体内的元珠，更是在她法力尽失后径直卖给了鲜味居，还再三交代不能放生。

“所以刚才那盘子里装的就是阿飘？”

李毅黑了脸，也不知是为了同类的悲惨命运，还是因为那个贪婪的人类。

锦鲤小鸡啄米般点着头。方才她实在是太吃惊了，旧友的遭遇如此不堪，那么毫无阅历的自己呢，会不会也有被做成菜的一天？

应该不会吧，自己虽然蠢笨，但身边还有聪明的李毅在啊，总不至于被群凡人欺负了去。再说了，她早已心有所属，根本不可能爱上凡人，更不会因为那不被看好的情爱牺牲自己。想到这里，锦鲤才稍稍安心了些，不再那么担心以后。

“阿毅，我们回河里去好不好？你看人间也不过如此，倒不如回去我们一起修仙。”

锦鲤红着眼睛抬头，却只能看到李毅硬朗的下巴，瞧不出其他。

如果我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他，他会不会，会不会愿意为了我离开人间？

情丝从来都是斩不断的，压抑的时间越久，提及以后就会愈发痴缠。所以锦鲤虽然素来内敛，如今却是打定主意要说出自己的情意。

然而意外总是来得那么凶猛。

“既然锦鲤这般渴望河水，倒不如把修为借我吧，助我永驻人形。这样想想，倒还真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觉得如何？”

锦鲤拼命压制住不断上涌的血腥气，虽然很想哭泣，却还是在李毅深沉的眸光下点了头，之后便是一抹难堪的笑容也挤不出了。

锦鲤说到做到，待随着李毅离开鲜味居后，就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化作原型，将自己的元珠吐了出来。

李毅却并没有放她离开，而是以安全为由将她装进鱼缸带回了两人在人间的家中，放进了鱼池。

才进了鱼池，锦鲤就闷闷不乐地藏在石块下的缝隙中，任凭李毅如何呼唤再不肯露面。

听说李毅为了王瑛然直接入赘王家，痴情至此成就一番佳话。

锦鲤摆摆尾巴游到水面，果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听说李毅为了自家媳妇大打出手，直敲碎了登徒子两颗门牙还不肯罢休。

锦鲤静静地躲在石头后面，始终呆滞着一双鱼眼，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

听说那登徒子竟有邪术，不过张了张嘴巴竟是将王府冲垮。

锦鲤依旧呆滞的模样，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竟是几次兴奋跃出水面，惹得一片波光粼粼。

原来，原来阿毅是在为阿飘报仇呢，怪不得要借我的元珠。太好了，他不是不要我，不是不要我呢！

半年后。

“这鱼池怎么填了！”

李毅指着鱼池的方向惊呼出声，俊朗的脸上红白交错，煞是精彩。

“夫人如今有了身孕，想是闻不得鱼腥味，这才吩咐小的填了它。”

管家小心地回答着，因为分辨不出老爷是怒是忧，说话间更是尽力将自己从中摘出。

“那池中的锦鲤呢，移到哪里去了？”

李毅尽量稳住神色，心下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

“夫人说鱼就不必留着，所以小的做主把它们卖给了鲜味居，得的银子也都记账上了。”

管家心下忐忑，身子弓得更加恭敬。

“哦。”

李毅愣愣地站在原地，双拳紧握住又放开，如此重复多次，才勉强回了这么个没有意义的语气词。

秋风微凉，已经被土填平的鱼池再不会波光粼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