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心的喜鹊

黄沙窝村有个叫肖小小的人，四十多岁，老实厚道，挺有人缘的。肖小小这人心善，走道低头看，怕把蚂蚁踩死了。他小时候特别爱吃肉，猪肉、羊肉、牛肉样样喜欢。后来突然就啥肉都不吃了。肖小小不屹肉的原因，听起来让人觉得很可笑。那一年过年，他家杀猪，杀猪的是他爸，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猪拼命嗷嗷叫，眼睛里竞流出眼泪来。肖小小看在眼里，心里很不是滋味。桌上那喷香的猪肉，他一点食欲也没有，他脑子里全是那猪哀叫的声音和流出的眼泪。从此小小就吃素不吃荤了。自小到大，他没杀过鸡鸭鹅，更没伤过兔狗猫。但肖小小特别的嗜好就是抽旱烟，一袋接一袋的，挺频。反正都是自家种的，多抽点少抽点无所谓。   肖小小有一块地，就在西山坡。西山坡分为两块，一块属于梁上，一块属于梁下。其实梁上梁下也不过是坡大坡小的事。分地时抓阄，有平地有山坡地，谁都想抓好平地。肖小小一不小心就抓住了西山坡那块地，而且在梁上。梁下被赵明瑞给抓着了。偏偏，老赵家的祖坟在梁上。肖小小提出跟赵明瑞换地。赵明瑞摇摇头说：“我才不换呢。好歹我种地少蹬两步梁。再说，梁上哪有梁下的地肥沃呀？”赵明瑞把地全都栽上了苹果树，那树长得绿油油的，两三年功夫就长有胳赙粗了。肖小小看赵明瑞栽了苹果树，就也把梁上栽了苹果树。两家的苹果树比着劲儿长。不同的是，肖小小的苹果树底下还要种一点玉米谷子之类，果树小时那地闲着也是闲着。   那年春天，庄稼苗已经有半尺高了，黄沙窝村里的老“五保户”郭大刚得了肺癌，住在乡卫生院只等着咽下最后一口气了。村支书赶紧张罗着给郭大刚准备后事，派几个人去西山脚下的公路旁边寻合适的树放倒给郭大刚做棺材。赵明瑞是村支书的亲戚，有啥好事支书都会想着他，这放树做棺材的事，村里要给工钱的，自然就有赵明瑞的份儿。赵明瑞领着三个人在公路边踅摸了好长时间，就相中了一棵挺拔的杨树。四个人就商量着把这课杨树放倒，两个人在杨树中间拴上绳子拽着，两个人用锯开始锯树。刚刚锯了几下，就有两只喜鹊站在旁边的杨树上喳喳喳叫个不停。四个人抬头往上看，发现了筑在杨树杈上的喜鹊窝。怨不得喜鹊着急呢，它们搭起这个窝可是历尽千辛万苦的。这时候，恰巧肖小小要去地里除草路过，他见那喜鹊叫得凄凉，便动了恻隐之心，对赵明瑞说：“你们怎么就单看中了这棵树呢？换成别的就不行？那喜鹊搭个窝多不容易？”赵明瑞笑着说：“你可怜它，你就上树把窝给端下来，送到别的树上去。”肖小小仰头看看那高高的大杨树，倒吸了一口冷气。可是，肖小小是个有点倔脾气的人，他看不惯赵明瑞那种揶榆挑逗的语气，就往手心里唾了两口唾沫，蹭蹭几下就上到了树的半截腰。肖小小往下瞧瞧，有些眼晕，他把心一横，继续往上爬。到了喜鹊窝的树杈上，探头往窝里一看，大吃一惊：窝里分明有四个肉呼呼的小喜鹊才刚刚长出淡淡的绒毛。更让肖小小惊讶的是，四个小喜鹊被一条黄花蛇围着。肖小小这人啥都怕，就是不怕蛇。只要见了蛇，蛇就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据老人讲，蛇就最怕烟油子，肖小小浑身挺大的一股烟味，蛇见了他，自然就动弹不了啦。   肖小小小心翼翼地把喜鹊窝端下来，那两只喜鹊叫的更欢了。赵明瑞他们几个人一见喜鹊窝里的黄花蛇，就要动手把它打死，肖小小说：“这蛇不能打！因为它能跟小喜鹊和平相处，就说明它们不是天敌！”肖小小轻轻捧着喜鹊窝寻思着把这喜鹊窝放到哪里去呢？蓦地，他就有了主意。他想到了他梁上的赵家坟地里有一棵大柳树，粗的要两人合抱，枝杈葱茏。肖小小就把那个喜鹊窝放在了那棵老柳树上。但肖小小到底还是不放心那条黄花蛇，就把它拎起来，放进了老柳树的一个碗大的树涧里。做完这一切，那两只喜鹊就都飞到他的肩膀上，用嘴梳理他散乱的头发。   夏天来临了。肖小小每天在梁上耪地，就发现树上有六只喜鹊在朝着他唧唧喳喳叫唤。肖小小知道这喜鹊就是那一大家子，父母加上四个儿女。他高兴地朝它们挥挥手。   又过了两年，那棵大柳树上的喜鹊窝由一个变成了十几个，成群的喜鹊在树上飞来飞去，这成了当地的一大奇观。更稀奇的是，肖小小发现那条黄花蛇经常在树下游动，而那些喜鹊就落在它身边，有的还啄它的身躯，它却老老实实地呆在那里，一副很受用的样子，这简直令人不可思议。如果不是肖小小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蛇会很好地跟喜鹊相处在一起。后来，肖小小发现了一个秘密，才终于揭开了黄花蛇同喜鹊在一起之谜：在这山区，喜鹊最怕栖息在岩峰里的一种叫做岩雕的猛禽。岩雕专门以偷袭喜鹊、乌鸦等鸟类为食物。因此，一发现岩雕在空中盘旋，喜鹊就吓得东藏西躲，慢一点就会成为岩雕嘴中的美味。   有一天肖小小正在离大柳树不远的地方耪地，天空中突然飞来一只岩雕，朝柳树上的喜鹊发起进攻。几十只喜鹊慌忙躲在柳树下。岩雕朝树下的喜鹊俯冲下来，却被一个东西扭住了头，那岩雕只有两扇翅膀使劲扑扇，却无法摆脱那东西的纠缠。肖小小好奇地走过去一看，可了不得了！原来是那条黄花蛇用嘴叼住了岩雕的头，时间不长那岩雕就一动不动了。   肖小小终于明白了，这黄花蛇原来还是喜鹊的保护神啊！   有这么多喜鹊生活在这里，肖小小觉得它们没有吃的东西可不行。于是，每年玉米谷子高梁收割时，都要留下些作为它们的食粮，要不万一冬天下大雪找不到吃的咋办？   这年，赵明瑞和肖小小栽的苹果树都开花了，满坡洁白如雪。花落后，便有青青的小苹果缀满枝头。肖小小上梁时看见赵明瑞的苹果树上长了许多一寸长的大绿虫子，把树叶咬出一个个窟窿。到自家树上看，一条虫子都没有。   那赵明瑞一见果树生了虫子，赶紧去集市买农药，买回来就往苹果树上使劲喷。可是，那些虫子根本不怕农药，吃完树叶就啃苹果，几百棵树几乎被虫子吃光了。等赵明瑞把果树专家请来一看，才知道那农药是假的！   到秋后，虽说树上还是结了许多红彤彤的苹果，可没有一个苹果是好的，全都有虫子眼，减价卖到几毛钱，也没有人来买。   肖小小的就不一样了。   肖小小的苹果树没有生虫子，枝叶茂盛，那苹果越长越大，到秋天摘下树卖了一个好价钱！   为什么同样一块地，苹果却有不一样的结果呢？   肖小小心里明白得很：这可全是这些喜鹊的功劳！   肖小小早就发现了，那几十只喜鹊，整天在他的苹果树上抓害虫，喜鹊成了苹果树的保护神！   肖小小的苹果树和赵明瑞的苹果树高矮差不多，粗细也一样，中间没有什么障碍物，可为什么喜鹊不去赵明瑞的果树上抓虫呢？   看起来这小小喜鹊也有偏心眼啊！   第二年，苹果树依然长得茂盛。   赵明瑞发现了喜鹊给肖小小捉害虫的秘密。   赵明瑞心里很不平衡：这些喜鹊住在我家坟地的树上，凭什么不给我家果树抓虫子？   赵明瑞瞑思苦想，终于想出了一个他认为上好的计策。   那就是也学肖小小，把喜鹊窝给端走，放在他家苹果树上，经过一天的上树下树，大柳树上的喜鹊窝都被赵明瑞给端走了。可是，那些喜鹊宁可夜间宿在柳树枝头，也不住在苹果树上的窝。尤其让赵明瑞可气的是，这些喜鹊仍然只在肖小小的苹果树上抓虫子却不在他家树上抓。   这一年，赵明瑞家里的苹果树结得没有肖小小家的多，个也没有肖小小家的大，肖小小家苹果又是个丰收年。而那些喜鹊为果树抓虫，肖小小一滴农药没喷。   到了第二年春天，那些喜鹊又在大柳树上搭起了窝。   赵明瑞恨死了这些喜鹊。   这一年冬，赵明瑞的大爷没了。赵明瑞的大爷终生没娶，无子嗣，丧事都由赵明瑞来操办。为了省钱，赵明瑞决定把赵家坟的老柳树放掉给大爷做棺材。本来黄沙窝的人老去，一般都要做松木棺材，松木棺材结实，不爱腐烂。但一口松木棺材需要三千多块钱。如果用老柳树做棺材，能省两千多。赵明瑞领着几个本家兄弟来到赵家坟放树。那天，柳树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喜鹊，叫个不停。赵明瑞狠狠地说：“这回我看你们往哪去？”说罢就叫人放树。不一会儿，大柳树便轰然一声倒下了。喜鹊们也轰的一声飞到附近的苹果树上。倒在地上的大柳树让赵明瑞灰心丧气：大柳树树干中间有一个碗口粗的树洞，根本派不上用场。既然啥也不能用，干脆就把树干截成几段，拉回家烧火吧。   就在大家截树干时，那条黄花蛇被大家从树干里弄了出来。这条黄花蛇正处于冬眠状态，像死了一样盘在树洞里。站在苹果树上的喜鹊发现了黄花蛇，便都飞过来，在大家的瞠目结舌中喜鹊们相互叼着黄花蛇飞走了。   这年夏天，发了一场大水。黄沙窝村谁家也没有出事，就赵明瑞家的房子被洪水给冲倒了，赵明瑞也被冲倒的房子砸死在屋里。妻子儿子因为回去住娘家而幸免于难。   有人说，那条黄花蛇就是龙的化身，龙能行风布雨。得罪了龙王，活该他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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