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魅如影随形之七

18

大哥二哥听道士说，那个唱解结散花的道士是被恶鬼从台上推下来摔成重伤的。

心里就有一些恼火，也有一些不好意思。因为这些事情毕竟是发生在自己家里。

好在老道士不怪家属，只怪这些恶鬼太放肆太可恶，竟敢一连两次欺负道士，把道士推倒摔伤。

“这些恶鬼真的是欺人太甚了！”老道士恶狠狠的说，“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那天晚上，除了这些恶鬼跑来闹事砸场子之外，还有很多是我们已经故去的祖人，以及请来的亲戚的先人，还有一些村里已经死去的老人。

他们按照以往惯例，死者出殡的头天晚上都要来看看热闹，陪陪死者，也把家属准备给他们的一些酒肉喝了吃了，然后就把死者家属烧给他们的一些纸钱拿回去。

大伯死的这天晚上，太太爷爷、太爷爷、爷爷，还有太太奶奶、太奶奶、奶奶。

以及其他已经故去的亲人，还有大嫂二嫂的太太爷爷、太爷爷、爷爷，还有她们太太奶奶、太奶奶、奶奶。

还有姑党先人，如太姑爷太姑姑爹等，还有一些其他祖人先人。

这些祖人先人在暗处在宾客在吃饭喝酒的时候，他们也被请到香案旁边吃饭喝酒，因为都给他们准备好了酒肉。

后来，开始唱道士以后，他们也跟着热闹。

特别是道士带着大哥二哥他们翻尖刀山、过火海跑练时，送大伯魂灵过鬼门关的时候，他们这些鬼魂也跟在后面跑，想跟着闯过鬼门关，特别是村里那些阳寿未尽的就腰折了的孩子或者青年死者。

还有那些属于孤魂野鬼的恶鬼。

因为他们属于孤魂野鬼之类，所以就想趁着道士带着大伯的魂灵过鬼门关时，就想趁混乱之际也跟着混过去。

在鬼门关上，大伯就拿出事先放在他棺材里的九个打狗坨，一个个丢给鬼门关上那些向他扑来的阴犬，把它们一个个引开。

也把随身带的纸钱拿出来贿赂那些守关的阴兵阴将，让他们高抬贵手，让他过关。

鬼门关上那些阴兵就会检查大伯的通关凭证，看他阳寿是否已尽。如果尽了，就收了钱财放他过去。

如果阳寿未尽，收了钱财，也要把他赶回黄泉路上继续等待。

那些想趁机混过鬼门关的鬼魂也被一个个赶了回去。

当道士带着大哥二哥哥翻尖刀山，即翻到用八仙桌磊起来有五层高的尖刀山的最高处时，有一个恶鬼正想动手把那个道士从高处推下来。

由于老道士知道这些恶鬼会来这一手，所以就提前做好了预防，叫那个道士在翻尖刀山时，带着桃木剑，并且站在尖刀山最高处，挥舞着剑，嘴里念念有词，所以那些恶鬼看见了都害怕，知难而退了。

结果这一次他们想害人就没有害成功。

但是在地上桌子之间跑练时，那些飞跑的道士却疏忽了，结果正在跑着时，一个恶鬼趁道士跑到自己跟前，就马上伸出脚去一勾，结果就把那个道士扑通一下摔在地上，就摔得头破血流。

看的人以为是道士不小心摔了一跤，但是旁边的老道士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是恶鬼拌了他脚一下。

那些在旁边看热闹的祖人先人也看得清清楚楚，所以都纷纷骂那些恶鬼心思坏，不得好死。

这些祖人先人在道士唱解结散花的时候，也在黑暗处跟着一起哈哈大笑。

不过鬼魂的说话和哈哈大笑，人是听不见的，但是道士他们听得见。

也有一些恶鬼混杂其中，跟着凑热闹，寻找机会砸道士的场子，出道士的丑，或者谋害道士。

当那个道士在散花，唱得筋疲力尽，口干舌燥时，他走到台边跟大嫂二嫂姐姐姑姑她们商量说换一个道士唱时，大嫂她们说不行，并且大家跟着起哄，“快跪唱，撒钱了撒钱了。”

那个调戏过二嫂的道士感到无可奈何，正准备返回台中间继续唱时，那些恶鬼就寻到了机会，就从后面把那个道士就一下子推下台来了。

结果道士就重重的摔在台下，摔得头破血流。

看的人还以为是道士不小心摔下来了，但是那个老道士和那些在旁边看热闹的祖人先人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是那个恶鬼把他推下来的。

这一下，就让那个老道士彻底愤怒了，恶鬼竟敢如此这般的放肆，谋害道士，砸他们的场子。

“如此欺人太甚，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所以老道士就指挥其他道士，纷纷从包里拿出桃木剑。

因为这天晚上的道士比较多，有十几人，所以他们就围成一圈，在老道士指挥下，挥舞着手中宝剑和佛尘，又是唱又是跳的，还口中念念有词。

一时间，只见满天星星的天上，乌云翻滚，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顷刻之间，就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大家看见这个吓死人的情景，知道那些道士又在开始捉鬼杀鬼了，所以就纷纷逃开躲避。

胆大的宾客和村人就挤站在旁边一起偷看。看得也是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结果道士就念咒语把那些恶鬼就咒得头痛发裂，在天上飞舞的桃木剑就杀得他们逃得燕子飞亡。

腿长跑得快的恶鬼就逃之夭夭，钻进后面山林里去了。腿短跑得慢的恶鬼就成了道士他们的剑下之魂，终于化成一滩血水，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

臭气熏天，让在场的人闻到了，恶心不已。

那些祖人先人看见了，也是一个个拍手称快，无不感到欢欣鼓舞和痛快淋漓。

这些杀戮场面世人虽然看不见，但是他们看见道士那个发怒的样子，看见他们挥舞的桃木剑，听见他们口里大喊大叫的吆喝声，以及飞快的在场地里跑来跑去，追赶着，就知道他们是在捉鬼赶鬼杀鬼。

结果就把那些恶鬼赶得燕子飞亡，杀得片甲不回。

“本来我们是不想杀害他们的，看见他们孤魂野鬼的，着实可怜，但是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把这些恶鬼杀的杀，赶的赶走，事情结束以后，老道士就烧香焚纸钱，跪在地上，告诉阎王爷，他们是逼于无奈才动了杀心的，请阎王爷明鉴。

然后道士活动继续进行。

19

二十六日，是大伯登山日子，因为阴阳先生选定出殡时间是早上九点。

所以天没亮，大家就忙碌起来。帮忙的，跑堂的，领事的，厨房，道士，来宾，乐队，都忙起来了。

大家急忙吃了早饭之后，就开始上早香，也就是说，所有人都要跟亡者作最后一别。

在喇叭和笛子，委婉低凄的哀曲声中，在灵堂执事者的安排下，一拨一拨的亲属，亲戚，来宾，家庭，家门，按照一定的顺序，给大伯上香，行辞别礼。

那个气氛庄严、肃穆，表达了对亡者的尊重和悼念。我们兄弟几个就给他们一一行跪谢礼。

姑姑姐姐二嫂大嫂她们爬在大伯棺材上哭棺。

当早香结束以后，就开始出殡了，八抬就各就各位，头裹着白毛巾，腰系着白腰带，在来宾上香时，他们就已经在大伯棺材周围紧张忙碌起来了。

系好抬杠，在执事者一声“时辰到！”八抬就齐起一声“起！”于是，帮忙者马上掀起灵前布帷，八抬抬起棺木就走。

这个时候，哭声，鞭炮声，锣鼓声，乐队声，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响彻祖堂。

抬到祖堂外面晒场上以后，放下来，就开始开追悼会。

我们亲属和亲戚都披麻戴孝，跪在大伯灵柩前面，地上都铺了一层茅草。

姑姑姐姐大嫂二嫂她们就跪爬在茅草上，失声痛哭。

悼念活动开始了。

执事者，就按照习俗顺序，一项一项进行。

先是鸣锣三起，再是响鼓三击，鸣鞭，奏乐；

然后是执事者，提壶酌酒，焚香，燃纸。

然后就小乐止，大乐起。

再后来，就各方宣读祭文。

首先是孝子我大哥，在大伯灵柩前，匍匐在地，宣读祭文。

一般这个环节也很重要，大家就安静下来，听我大哥读祭文。

我大哥还要按照一定韵律，唱读。为了唱读好，他昨天晚上，还咿咿呀呀的学唱了半夜。

那声音哀婉，悲伤，凄凉，带着哭腔，让旁人听来，倍加断肠。

有的会唱读的，还唱得旁人泪水盈眶。

因为我大哥准备充分，嗓子又好，所以他就娓娓唱来，把大伯一生的苦难，把大伯对我们的厚爱，把我们对大伯的爱戴和思念之情，都包含在这一篇祭文里。

我大哥唱读到悲伤处时，早已经是泪涕齐下，伤心欲绝了：

“公元某某年农历六月二十六日，不肖子某某、某某率孙子某某、某某，侄子某某等，谨以香褚酒礼之仪，匍匐致祭于故先考某公某某大人之灵前而泣曰：

时维六月，天宇茫茫，五谷青青，玉露惆伤。哀我先父，弥尔仙乡，慈容远渺，萱帷凄凉。

哀哀扶柩，裂胆断肠。先父一生，艰辛备尝，天冷号寒，年歉啼荒，生活重担，压弯脊梁。

为持家计，劳累奔忙，顶风沐雨，戴月披霜。食不裹腹，糠菜当粮。

辛酸苦辣，生活苦状。更怜先父，卧病在床，疼痛难忍，独自品尝。

不孝我辈，思之悲切 忆之彷徨。

先父一生，德泽昭彰。和睦梓里，结好邻邦。操持家务，扶养儿郎。克勤克俭，品德高尚。

与人无怨，心地善良。与世无争，菩萨心肠。待我等辈，疼爱备常，思之甜蜜，忆之福康。

而今盛世，物埠民康，幸福生活，本该乐享。奈何病魔，已入膏肓，华佗棘手，扁鹊无方。

灵前设祭，愧对爹娘： 先父在世，未行孝道，先父卧床，未伺药汤，思之惭愧，想来心慌 。

千言万语，难表衷肠，灵前泣血，哀纸一张。

先父有灵，来格来尝。伏维尚享！

我大哥还没有唱读完，姑姑姐姐和二嫂大嫂她们，以及来宾亲戚，就早已哭倒在地了。

旁听者，也听得很悲伤，泪流满面。

然后是舅舅他们念祭文，最后是家族长者讲话，概括大伯一生生活艰辛，勤劳善良，为人处事，堪当榜样。

然后又是执事者，灵前焚烧祭文。

鸣锣三起，响鼓三击，鸣鞭，奏乐。

执事者，提壶酌酒，焚香，燃纸。

然后就小乐止，大乐起。

最后一个环节是绕棺，给亡者作最后道别，把所有来宾分成两拨。

我大哥恭恭敬敬的奉着大伯灵牌，走在一拨最前面，执事者扶着我大哥，就一边哭唱一边慢慢围绕棺材转，其他人就手拿一支燃香，也跟在后面跟着唱。

另外一拨，在我二哥带领下，方向与我大哥正好相反，也围绕棺材转。

只见执事者带着哭腔唱着，节奏抑扬顿挫，声音悲切穿肠，“啊，痛哉哭哉，绕棺一场，不见父容，泪如雨汤。”如此反复三次。

大家跟在后面唱，那悲切的声音响彻整个山村上空林间。家属妇女就爬在灵前地上，哭得伤心欲绝。

在这个时侯，八抬一直在紧张忙碌，当追悼会结束时，只见执事者大喊一声“鸣锣开道！”

八抬齐喊一声“起！”就抬起来就走。

于是就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乐队吹吹打打，我们家属就哭天抢地。

先是引路幡引路，然后是花圈，再是八抬，最后面是乐队，锣鼓，来宾。

一群人就浩浩荡荡的向山上走去。我们兄弟几个始终跟在八抬后面，姐姐姑姑就牵扶着大嫂二嫂，怕她们伤心过度，发生意外。

在路上行走过程中，中间要是亡者，有姑娘或者侄姑娘，那她们又要送拦路祭。

八抬就停下来歇一会儿，等他们读祭文，献供品。

八抬是最喜欢这个环节的，因为她们送的东西，如烟酒罐头之类，每个人一般都在几百块钱左右。

八抬就把这些东西拿去平分，亡者姑娘或侄姑娘越多，送的东西就越多，八抬他们也就分得越多。不过侄姑娘可以节约，几个人合送一个拦路祭。

我大哥那边一共有三个姐姐和一个妹妹，我这边有四个姐姐，所以就每家都送一个拦路祭。

八抬就抬几脚就歇一会儿，等一个拦路祭，那脸色，虽然累，但是掩饰不住内心喜悦。

这期间，我大哥和二哥就忙给每个八抬跪谢。

我大伯的墓地就在山后竹林处，八抬抬到以后，就又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乐队吹吹打打，家属就哭天抢地。

看着八抬在把棺材往早以挖好的墓坑里安放，一家人就哭得死去活来。

大伯慈祥的面容就再也看不见了，永别了，大伯，斯人已去，请一路走好。

把大伯送上山以后，大家就回去正式吃宴席。

八抬就留在山上建坟磊墓。

有专人给他们送饭，虽然在山上吃，但是，大哥二哥吩咐帮忙的，说招待八抬的酒肉饭菜一样不能少，都要给他们送上山来。

并且按照习俗，每个八抬还给他们准备了一块半斤左右，已经煮熟了的大肥肉。八抬可以拿回去，送给家里人吃。

过去，有人把这个时候的八抬叫做八脚，意思就在这里。

别人都返回去吃肉喝酒去了，他们却还在山上，随便给他们送一些东西来吃。

他们吃不吃，无所谓，反正任务是要完成的，坟墓也是要给主家磊好的。

饭后，我们又是很隆重的跪送太外婆外婆家里的亲戚，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乐队吹吹打打。

等把各路亲朋好友都送走以后，整个丧事活动才算基本结束。